原来今天红娘和莺莺小姐奉了老夫人之命,也到大殿随喜来了。老夫人本以为今天没有人烧香,所以准许她们出来,哪里料到偏偏就有一个游人,而且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孽,从此铸成了一段好姻缘。
这时,张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莺莺小姐身上。心中不禁在想,我张珙也见过了无数的漂亮女子,像这样的可喜娇娘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教人眼花缭乱,没办法去用语言来形容。啊!我的魂灵儿已经飞到半天云霄去了。你瞧,你瞧,她竟然让我死死地盯着瞧,一点儿也不生气,垂下香肩只管微笑着把鲜花捻弄。于是不免想入非非,一厢情愿起来。他想,是了,一定是小姐对我有意思了,这里是有情人成双成对的兜率天宫啊,但愿不会成为让人痛苦的离恨天。你看她那张粉脸儿,五官安排得没有一件不恰到好处,细细的眉儿,弯弯的好像新月,斜斜的一直到飞鬓云边,娇脸上擦了粉则太白,施了胭脂则太红,最好是贴上翠花钿。我看她那吹弹得破的娇脸,生气时好看,微笑时更美,春风满面,让人越看越爱,恨不得拿过来捧住了轻轻地咬她两口才舒心快意哩。
不提张生想入非非,却说莺莺小姐,也早就看见了张生,在她跟红娘踏进大殿时眼角就瞟到了。不过,她不会像张生那样露骨。现在张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莺莺小姐,莺莺小姐则是用眼角一瞟一瞥,脉脉含情。
这时的红娘,到了大殿,好比小鸟飞出了笼子,感觉到浑身自由,东看看,西摸摸,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大殿里还有游人。
莺莺小姐这时想提醒一下这个天真的小丫头,说道:“红娘,你看,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说罢,便轻移莲步,走近红娘。
小姐这几句话,听得张生如醉如痴,魂灵儿从泥丸宫溜了出来,像风筝一般在半空荡悠悠的,心里直在叫唤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本来张生一直注视着小姐的一举一动,观察到小姐在讲话之前脸上先起了一点红晕,露出腼腆的样子,然后微开樱桃小口,露出洁白如贝的瓠齿,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话,那语音好像花丛中的黄莺儿呖呖鸣叫,悦耳动听。那行走的这儿步路实在美妙极了,细腰肢又娇又软,千般袅娜,万种旖旎,好比垂杨柳飘舞在晚风前。张生完全被陶醉了。
红娘听得小姐说话,回头一看,发现了张生,见是位一表人才的白面书生,长得很讨女孩子们的欢心,就是眼光贼忒忒的,盯住了小姐不放。红娘觉得很好笑,心想这书生有点不老实,你要看小姐,我就偏不让你看,就对小姐说道:“小姐,那边有人,咱们回去吧。”说着,就去搀扶小姐。
莺莺小姐听得红娘叫她回去,倒有点舍不得就走。心想撺掇我出来的是你,叫我回去的也是你,真不知趣。但又不能不走,而芳心却已系在张生身上,所以在起步时微微回头深情地看了张生一眼,把张生看得酥麻了半边。这些微妙的感情交流,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的,法聪和尚并未察觉,还一个劲地为张生讲解哩,而张生则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直到看不见莺莺小姐的影子后,才有点清醒过来,说道:“小师父,刚才怎么观世音菩萨现身了?”
法聪已看到小姐和红娘到来,因为彼此常见,所以并不在意。现在听到张生在问,就说道:“别胡说八道!那是崔相国的小姐,什么观音不观音的。”张生道:“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女子,岂不是天安国色乎?别说那模样儿,只是那一对小脚儿,也是价值千金!”
法聪道:“真邪门儿!离得那么远,她在那边,你在这边,她又是系着长裙儿,你怎么就知道她的脚儿小?胡扯!”
张生说道:“法聪师父,你不相信?好吧,你跟我来,我有证据,可以说明我不是在瞎说。你仔细看看,如果不是这落花满地柔软芳径,怎么能显得出这步香尘浅浅的鞋印。且不提她的眼角留情处,就说这脚印儿已经把小姐的心事传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