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农奴名单."
"噢!"他马上把纸卷打开,匆匆看了一眼,那字迹的娟秀和工整使他大为惊奇."字写得真好,"他说,"连抄也不用抄了.而且四边还画了花饰!这花饰是谁画的,这么好?"
"您就别问啦,"马尼洛夫问.
"是您?"
"是内子."
"哎呀,我的天哪!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深感惭愧."
"为了您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是谈不到麻烦的."
奇奇科夫感激地举了一躬.马尼洛夫听说他是到公证处办理契约手续,便表示愿意和他同去.两位朋友手挽手儿一同走起来.路上一遇到小岗.上坡或小坎,马尼洛夫就搀着奇奇科夫,几乎要用手把他托起来,而且笑容可掬地说,他是绝不肯让奇奇科夫扭伤他的尊贵的小脚的.奇奇科夫觉得很难为情,由于他自知体态有点笨重.他们就这样互相照看着终于走到衙门所在的广场:衙门是一幢三层石砌的白色大楼,白得象白垩,这大概是为了表示楼里办公的官员们的心灵洁白无瑕吧.广场上的其他建筑物则跟这座宏伟的大楼毫不相称.听说其他建筑物不过是一个岗亭一个持枪的大兵站着,两三个出租马车亭以及一些长长的板墙那上面用木炭和粉笔涂满了板墙上常见的脏词儿和图画儿.在这个偏僻的或者用我国惯用的说法美丽的广场上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三楼和二楼的窗户里,偶尔有几个为司法女神效力的官吏把那廉正无私的头颅探出来,可是却马上又缩了回去:大概那是上司恰在这时进了屋.楼梯,两位朋友不是走上去而是跑上去的,由于奇奇科夫为了尽力避免让马尼洛夫来搀扶自己,加快了脚步,而马尼洛夫呢,为了的是不让奇奇科夫劳累,也奋力赶着去扶着他,结果当他们走进昏暗的走廊的时候,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无论在走廊里还是在办公室里,他们都没有看到整洁的景象.当年人们还不关心整洁,因此,那些本来脏了的东西绝不肯稍加收拾,就任其脏下去.司法女神不修边幅地穿着便袍接待着来客.本应描写一下我们的两位主人公所走过的办公厅,可是作者对各种衙门都敬畏异常.作者即使穿过那些豪华讲究的地板和桌子都闪着漆光的办公厅时,也总是毕恭毕敬地低头垂目,力求尽快地走过去,所以他无从知道那里究竟如何舒适和华美.我们的主人公看到了许多文稿(有誊清稿也有草稿).高昂的头.宽大的后脑勺.燕尾服.省会流行式样的常礼服,甚至还看到了一件极为刺眼的灰色短褂这灰短褂斜歪着头,脸几乎要贴到纸面上,正在龙飞凤舞地抄写一件土地纠纷或侵吞庄园的官司记录(吞并庄园的是个安分守己的地主,他靠了法院的庇护正在法院的审理中安闲地度过晚年,如今已经儿孙满堂了);我们的主人公间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说:"费多谢伊.费多谢耶维奇,劳驾,368号卷宗!""您总把大家用的墨水瓶上的盖儿拽到什么地方去!"有时又会传来一个令人畏惧的声音,无疑,这是一个长官发出来的,只听那声音威严地说:"拿去重抄!要不,我就叫人拿掉你的靴子,饿饿你,关你六天禁闭."鹅毛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震耳欲聋,很象几辆满载干柴的大车走在积了半尺多厚桔叶的树林里发出的响声.
奇奇科夫和马尼洛夫发现第一张办公桌旁坐着两个年纪尚轻的官吏,便走过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