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害怕,不过农村妇女好像应该这样……”迦丽亚抬起她的长着黑痣的脸,神情镇静自若地望着她笑起来。
卡佳在这个小农舍里过了一整天。需要有万分的忍耐才能挨到天黑,——她恨不得快些出去迎接我们的军队。我们的“伊尔”由战斗机护航,整天在轰炸村前的工事。出动的“伊尔”并不多,——根据种种情况判断,大概是两个三机小队。它们每次先绕两三圈,轰炸完毕之后,回去装上炸弹、加了油再来。它们就这样从清晨惊醒卡佳的时候起一直干到暮色降临。
在村子上空,我们的歼击机和“密塞”整天进行空战。有时可以听见苏联轰炸机在高空隆隆飞过——飞往遥远的德军防线。大概,它们是去轰炸杰尔库耳河上的工事。杰尔库耳河在米佳金游击队根据地附近流入顿涅茨河,普罗庆柯的“迦济克”就封在根据地那边的一个洞穴里。
德国强击机一日之内多次飞过,往不远的地方投弹,可能是在卡梅什纳雅河对岸。从那边不断传来隆隆的重炮声。
有一次,在邻近卡佳即将路过的德军防御工事后面的地带上,发生了一阵混乱的炮轰。炮轰开始时仿佛是在远处,可是后来逼近了,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达到高潮,之后突然静止。到傍晚,炮轰又炽烈起来,炮弹就在村前爆炸。德军的大炮还击了好几分钟,炮声连天,震得屋里的人无法谈话。
卡佳和迦丽亚不断意味深长地交换着眼色。只有小萨什柯一直带着神秘的表情望着前面。
这一次又一次的空战和炮轰迫使居民们只好躲在屋子里和地窖里,倒省得有人来串门看见卡佳。德国兵士显然也专心在干他们的正事。村子里好像是空阒无人,只有这个小屋里住着他们三人——两个妇女和一个男孩。
离那决定性的、也许是生死攸关的出发时刻愈近,卡佳就愈是难以控制自己。她不断地向迦丽亚打听路途的详情,能不能有人给她指路。迦丽亚只是说:
“您不用担心,您休息吧。还有您担心的时候呐。”
大概迦丽亚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怜惜她,这反而使卡佳更为激动。不过如果此刻有一个外人来串门跟卡佳攀谈,他是再也猜不出她的心情的。
暮色渐浓,“伊尔”结束了它们最后一次的环舞,高射机关枪也沉寂了。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只有在遥远的广大地域里还继续着不可理解的、紧张的鏖战生活。小萨什柯把他交叉着缩在长凳下面的脚放到地上,——他在白天总算穿上了毡靴,——走到门口,开始默默地、费劲地穿上一件满是补钉的皮袄。皮袄的毛原来是白的,现在已经脏了。
“您该走了,维拉。”迦丽亚说,“现在走正是时候。他们这批恶鬼现在要躺下休息一会。咱们的人现在也许会有人来串门,最好别让他们看见您。”
在苍茫的暮色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有点喑哑。
“孩子预备到哪儿去?”卡佳问道。她心里产生了模糊不安的感觉。
“没什么,没什么。”迦丽亚匆匆地说。她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帮着卡佳和儿子穿衣服。
卡佳的含着母爱的目光在萨什柯的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一刹那。原来这就是那位著名的向导,在被占领的五个月里他给单身人、三五成群的人、大队的人——几百个,也许是几千个我们的人——带路,通过敌人防御工事的深处!可是孩子已经不朝卡佳这面望。他在费劲地穿他的皮袄,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在说:“你本来有很多时间可以看我,可是你没有想到,现在你最好别来妨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