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板门和墙壁,他日夜都可以听到监狱的全部生活。他听到人们被带进带出、受着折磨、在墙外的院子里被枪杀。有一天夜里,他被牢房里和走廊里的喧闹声、谈话声、脚步声、宪宾和“警察”的德语和俄语的吆喝声、武器的磕碰声、妇女和孩子的啼哭声吵醒了。这给人的印象是在把人从监狱里提出去。又听到卡车的摩托吼叫着,一辆跟着一辆从院子里开走。
果然,第二天中午舒尔迦被提审经过走廊的时候,他觉得监狱里已经空了。
这天夜里第一次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听到有一辆卡车开到监狱门前,接着,宪兵和“警察”们压低嗓门咒骂着,好像彼此感到惭愧似的,匆匆地把抓来的人分别送进牢房。人们默默地、沉重地拖着腿在走廊里走过。整夜都有被捕的人送来。
舒尔迦被叫起来去受审问的时候,离天亮还有很久。这次带他出去没有给他上绑,所以他明白,这一次不会拷打他。果然,他们没有把他带到和其他牢房并排的专设的刑讯室里,而是把他带进宪兵站长勃柳克纳的办公室。舒尔迦看到勃柳克纳只穿着衬衫,露出了裤子的背带(办公室里闷热不堪,他的军官制服挂在圈椅上),副宪兵站长巴尔德全身军装,另外还有翻译舒尔卡雷班德和三个穿鼠皮色军服的德国兵。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头戴老式哥萨克帽的“警察队长”索里柯夫斯基怕把头碰到门框,低着头走进办公室。在他后面,舒尔迦看到一再折磨过他的芬庞军士和几名党卫队兵士抓着一个脸上多肉而威严的高大的中年汉子。那人的家服被剥掉一半,光着脚,双手反绑着。舒尔迦认得这是他的同乡彼得罗夫,这位同乡是一九一八年游击斗争的参加者,他们已经有十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了。彼得罗夫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光脚走过路,他的脚受了伤,连在地板上走都感到疼痛,他的多肉的脸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从舒尔迦最后一次看见他以来,他老得并不多,只是肩膀宽了一些,腰围粗了一些。
他的态度阴沉,但是很有尊严。
“你认识他吗?”宪兵站长勃柳克纳问。
舒尔卡雷班德向舒尔迦翻译了这句话。
彼得罗夫和舒尔迦都装出彼此是初次见面的样子。在审问的时候他们始终都保持着这种态度。
宪兵站长勃柳克纳对板着脸、光着脚默默站在他面前的彼得罗夫吆喝道:
“哼,你撒谎,撒谎,你这个老狐狸!”他拚命跺着他的擦得雪亮的皮鞋,连他的低低下坠的肚子都在不住地跳动。
后来索里柯夫斯基就挥动着大拳头殴打彼得罗夫,直到把他打倒在地为止。舒尔迦恨不得向索里柯夫斯基扑过去,但是内心的声音告诉他,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彼得罗夫。此外,他觉得现在到时候了,他最好能保持双手不被捆绑起来。所以他克制着自己,鼻翼翕动着,默默地望着彼得罗夫遭受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