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要念完军医医士训练班,已经准备上前线了,但是却把她调到也设在伏罗希洛夫格勒的无线电报务员训练班。
按照游击队司令部的指示,她把这事瞒过了亲人和同学,她告诉大家,并且写信回家,说她继续在军医医士训练班学习。她的生活现在笼罩着神秘的气氛,这情况正合刘勃卡的心意。她是“女演员刘勃卡,像狐狸般狡猾”,她一向都在演戏。
当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的时候,她是医生。她这个白白胖胖、蓝眼睛、小脸蛋上有两个小酒窝的小女孩,把所有的玩具都扔到窗外,单提着一只装着绷带、纱布、消毒棉花的红十字提包到处走来走去。她要给自己的父母,给所有认识的大人和孩子,给所有的狗和猫都绑上绷带。
一个比她大的男孩赤着脚从栅栏上跳下来,被碎酒瓶的玻璃扎破了脚底板。那男孩是远处人家的,刘勃卡不认识他,家里没有大人可以帮助他,可是六岁的刘勃卡却给他洗了脚,擦上碘酒,包扎起来。那男孩叫谢辽查①,姓列瓦肖夫。但是他对刘勃卡并不感兴趣,也不表示感谢。从此他就不再在她们家的院子里出现,因为他一般是瞧不起女孩子的。
她上学以后,学习起来很容易领会,很快活,好像她不是真的在上学,而是在扮演女学生。这时她已经不愿意做医生、教员或是工程师了,她要做家庭主妇,她在家无论干什么,——擦地板或是包汤团,——似乎总比妈妈做得巧,做得更带劲。但是,她也希望做恰巴耶夫②,正是要做恰巴耶夫,而不愿意做女机枪手安卡③,因为她也瞧不起女孩子。她用烧焦的木塞给自己画上恰巴耶夫式的口髭,跟男孩子打架,非打赢不肯罢休。等她稍微长大一些,她又爱上了舞蹈:俄罗斯的和外国的交际舞,还有乌克兰的和高加索的民间舞蹈。而且她还发现她有一副好嗓子,所以现在已经很清楚,她将要做一个演员。她开始在各个俱乐部和公园的露天下表演;战争爆发之后,她就特别乐意为军人表演。但是她完全不是个演员,她只是在扮演演员,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干哪一行最相宜。她心里仿佛老有什么五光十色的东西在幻变、在闪耀、在歌唱,有时又突然像火焰般的猛烈燃烧。有一股活力不让她安宁;对荣誉的渴望和要自我牺牲的强烈的力量苦恼着她。她那股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稚气的、淘气的、强烈的幸福之感,不断号召她前进和提高,使她永远向往新的东西,永远有所追求。现在她梦想在前线建立功勋:她希望做一个飞行员,最起码也得做一个军医医士,——但是结果,她却要在敌后做一个无线电报务员兼侦察员,当然,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非常滑稽而又奇怪的是:在克拉斯诺顿的共青团员里面,派来和她一同进无线电报务员训练班的偏偏就是她小时候给包扎过而当时非常瞧不起她的那个谢辽查列瓦肖夫。现在她可有机会向他报复了,因为他马上就爱上了她,而她呢,当然不爱他,尽管他的嘴巴和耳朵都生得很好看,而且一般说来是一个能干的小伙子。他根本不会向女性献殷勤。他只会扛着宽阔的肩膀一声不响地坐在她面前,带着温顺的表情望着她,她却可以随意取笑他、折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