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刘季柯夫却绝对不是所谓好好先生,更不是软心肠的人。他为人正直、严厉,如果需要的话,他也可以无情。
有人尊敬他,有人喜欢他,可是也有人怕他。说得更确切些,所有同他交往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和朋友,对他都有这些感觉,不过因为各人性格不同,所以在一部分人心中占优势的是这一种,在另一部分人心中是另一种,在第三部分人心中又是第三种。如果把这些人按年龄来分,那么可以说,成年人对他又是尊敬,又是喜欢,但又是畏惧,青年是喜欢他和尊敬他,而孩子们就只是喜欢他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刘季柯夫说“李莎和彼季卡会帮我的忙”的时候,彼拉盖雅伊里尼奇娜会笑起来。
在德国人刚来的头几天,刘季柯夫躲起来的时候,孩子们的确是轮流在街上放哨,守卫着他。
他运气很好。德国兵谁也没有到彼拉盖雅伊里尼奇娜家里来住。因为在城里,甚至在附近都可以找到比较大、比较好的房子。德国人害怕房后的山沟:他们怕游击队。不错,德国人有时也要过来看看房子,顺手拿走一些没有藏好的东西。刘季柯夫每次都是躲在厨房的地板下面。但是谁也没有来打听他。
谦逊、温顺的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头上照农村妇女的式样扎着一条干净的白头巾,每天早晨还照常到这里来,把牛奶倒在两个瓦罐里,然后提着奶桶去刘季柯夫那里。她待在他那里的时候,彼拉盖雅伊里尼奇娜和她的母亲总留在厨房里。孩子们还在睡觉。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从刘季柯夫那里出来,再到厨房里跟她们闲聊一会。
这样过了一星期,也许还要长些。有一天,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在把马路新闻告诉刘季柯夫之前,低声说道:
“他们要叫您去上工呢,费里普彼得罗维奇……”
他突然完全变了样子:镇静冷漠的表情、缓慢的动作、有时几乎是纹丝不动,——刘季柯夫在自己隐蔽期间的全副伪装,霎时间都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像猛狮那样有力地一步跨到门口,朝隔壁房间里张望了一下。那边像平时一样,一个人也没有。
“叫所有的人都去吗?”他问。
“是叫所有的人……”
“尼柯拉彼得罗维奇呢?”
“他……”
“他去过吗?……”刘季柯夫探究地望着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的眼睛,问道。
他无需向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说明巴腊柯夫去什么地方,——这一切她都知道,事先她和刘季柯夫早已商量好了。
“去过。”她的声音仅仅能让人听见。
刘季柯夫并没有忙乱,也没有提高嗓门,——他没有这样。但是他整个胖大而沉重的身子、胖得朝下坠的脸、他的眼睛和他的嗓音,似乎都充满了精力,仿佛他身体里面一个卷得很紧的螺旋弹簧放开了。
他把两个结实的、不会弯曲的、同时又很准确的手艺人的手指伸进上装的口袋,取出一张很小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条,交给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