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种对于她的放荡梦想和狂热欲望的恐惧。
一股伤心和疲惫的感觉浸过她的全身,她双手捧着头哭了。他从没见过她哭过。他从没想到像她那样性格刚强的妇女居然也有眼泪,这时他心中涌起怜爱和悔恨之情。他连忙靠近她,立即把她抱在怀里,亲切地抚慰着,把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上,低声说:"亲爱的!我的勇敢可爱的人儿——别这样!你千万不要哭呀!"由于这一接触,他感觉到她在他的怀抱中发生了变化,他抱着的苗条身躯有一股狂热和魅力,那双绿眼睛仰视着他,洋溢着热烈而温柔的光辉。突然,周围已不再是寒冷的冬天。对于艾希礼,春天已经再一次回来了,那个业已部分地忘怀了的充满着翠绿的沙沙声和喃喃声的柔和的春天,一个舒适而懒洋洋的春天,那种年轻人的渴望又在他身上激荡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又回来了。而从那以后的所有的痛苦的年月都已经消失,他只看见朝他凑过来的两片樱唇那么鲜红,那么动人地颤抖。于是他吻了她。
她觉得耳鼓里响起低低的怪叫声,好似是放在耳旁的海螺发出来的;她从这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急跳。她的身体好像完全融化到他的身体中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合而为一地站着,他如饥似渴地紧紧吻着她的嘴唇,似乎永远也吻不够。
后来他突然放开她,她感到自己无法单独站住,便抓住篱笆来支撑着。她抬起那双燃烧着爱欲和胜利之火的眼睛望着他。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说吧——说吧!"他的两手仍然搭在她肩上。
她觉得他的手还在颤抖,并且很喜爱这样的颤抖。她热烈地向他凑过去,可是他却稍稍退却,没有让她贴近,同时用那双已经毫无疏远之意、而如今正苦于绝望挣扎的眼睛看着她。
"不要!不要这样!"他说。"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要对你无礼了。"她快活而热情地微笑着看着他,表示她已经忘记了时间、地点和一切,只记得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嘴唇时的滋味。
他突然抓住她用力摇着,摇得她满头黑发凌乱地披散到肩上,仿佛怀着对她
----和对他自己的满腔怒火在摇着她。
"我们不能这样!"他说。"我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这样!"看来如果他再摇下去,她的脖子就要摇断了,头发已经蒙住了她的双眼,她被他的行动吓呆了。她竭力挣脱开来,然后瞪着眼睛看着他。他的额上渗出小小的汗珠,他紧握双拳,似乎在经受某种痛苦。他直望着她的脸,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要把她刺穿。
“这全是我的错——与你没关系,而且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因为我要带着媚兰和婴儿离开这里。"”离开?"她痛苦地嚷道,"啊,不!"“是的,千真万确!
你以为做了这种事我还会留下来吗?
而且这种事以后还可能发生——"“但是,艾希礼,你不能走。你为什么要走呢?你是爱我的——"”你还要我这样说吗?好,我就说,我爱你。"他忽然鲁莽地向她凑过去,吓得她连忙朝后退,把身子靠到篱笆上。
"我爱你,爱你的勇敢,爱你的顽强,爱你的情火,爱你那十足的冷酷无情。
我爱你到什么程度,爱到我刚才几乎败坏了这所庇护过我和我一家的殷勤款待,爱到几乎忘掉了我那世界上再好不过的妻子——爱到我在这泥地里就能对你放肆,把你当作一个——"她在一遍混乱思绪中挣扎,心里像被冰刀戳了似的,感到痛苦,感到心寒。她犹豫地说:"如果你有了那样的感觉——而又没有把我怎么样——那么你就是并不爱我。"“我是永远无法使你理解的。"他们相视对方,都不再说话了。突然思嘉打了个寒颤,她仿佛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后回来,看见这里还是冬天,赤裸裸的田野由于那些割剩的残梗而显得分外凄凉,她更觉得寒冷极了。同时也看见艾希礼苍老而冷漠的面孔,那张她如此熟悉的面孔,如今也回来了,那面孔也是一幅寒冬景象,并且由于伤痛和悔恨而显得越发萧瑟。
这时她真想掉过头来,抛下艾希礼,进屋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可是她太疲倦了,懒得走动,甚至连说话也觉得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