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思嘉而言,这也没有什么好哭的。她听到消息的最初一瞬间曾经这样想:谢天谢地,那头母牛再也不会被偷走了!那骑马也安全了。我们能够把银器从井里捞出来,给每人一副刀叉了。我们可以赶着车子到乡下四处寻找吃的了,而且用不着害怕。
多么轻松啊!从此她再也用不着一听见马蹄声就吓一跳了。她再也不用着深夜醒来,平息静听,不知是真的还是在梦中,仿佛院子里有马嚼子的格格声,马蹄践踏声,以及北方佬军官粗嘎的口令声。最令人高兴的是塔拉安全了!从今以后,她永远不必站在草地上看着滚滚黑烟从她心爱的房子里冒出来,听见屋顶在烈火中哗啦一声坍塌了。
南方的主义已经死亡,是的,不过思嘉本来就厌恶战争,喜欢和平。她平日看见星条旗杆上升平时从没有什么激情,听见南部联盟的军歌也毫无肃然起敬的感觉,她之所以熬过了穷困和令人厌恶的护理工作,以及围城时期的恐惧和最后几个月的饥饿生涯,并不是由于有一种狂热的感情在支持着,而对于别的俨说,则正是这种感情使得他们能够忍受一切,只要主义能实现就行了。什么都了结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也用不着哭了。
一切都过去了!那场本来好像没完没了的战争,那场不请自来和不受欢迎的战争,把她的生活截成两段,中间的裂痛如此分明,以致她很难记起前一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她能够冷静地回想起,漂亮的思嘉穿着绿色摩洛哥山羊皮便鞋,荷叶边里散发着薰衣草的清香,可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思嘉奥哈拉,那时全县的小伙子都拜倒在她脚下,周围有百来个奴隶供她使唤,身后有塔拉农场的财产做靠山,有溺爱她的双亲随时满足她心中的要求。那是个宠坏了的无所顾忌的思嘉,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不能达到的愿望,除了有关艾希礼的事情以外。
不知什么时候,在过去四年曲折迂回的道路上,那个佩着香囊,穿着舞鞋的姑娘悄悄地溜走了,留下来一个瞪着绿眼睛的女人,她锱铢必较,不惜亲手去做许多卑微的工作,破产之后她已一无所有,只剩下这片毁灭不掉的红土地了。
如今她站在穿堂里听着姑娘们哭泣,同时心里正忙着打自己的算盘。
我们要种更多的棉花,比往年多得多。我要打发波克明天到梅肯去再买一些种子。现在北方佬再也不会来烧了,我们的军队也没有这个必要。我的好上帝!
今年秋天棉花会堆得天高呢!她走进那间小小的办事房,不理会坐在沙发上哭泣的几位姑娘,自己坐到写字台前,拿起笔来计算手头的余钱还能买多少棉籽。
战争结束了,她一想起就立即感到满怀兴奋,把手中的笔也放下了。战争既然结束,艾希礼便会——如果艾希礼还活着,他便会回家来呀!媚兰在哀悼主义的时候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不知道。
我们很快会收到信——不,不是信,我们还收不到信呢。
但是很快——啊,反正他会让我们知道的!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接着是一个一个星期地过去,艾希礼依然没有信息。南方的邮务还很不正常,乡下各个地区就压根儿没有。偶尔有个从亚特兰大来的过客捎来皮蒂姑妈的一张字条,她在伤心地恳求姑娘们回去。然而艾希礼毫无音信。
投降以后,思嘉和苏伦之间一直存在的关于那骑马的急论眼看就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