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点点,给那些最重的伤号也好。就要一点点麻醉剂呀。该死的北方佬!
天杀的北方佬!“让他们下地狱吧,大夫!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咬牙切齿说。
思嘉开始发抖了,眼睛里闪着恐惧的泪花。看来大夫是不会跟她走了。媚兰会死掉,她本来就希望她死的。大夫不会去呀。
看在上帝份上,大夫,求求你!
米德大夫又沉下脸来,他咬着嘴唇,腮帮子也硬了。
孩子,让我试试看。我愿意试试。不过我不能答应你。
等我们安排好了这些人再说。北方佬快到了,军队正在撤离城市。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伤员。火车已经根本没有了。
到梅肯的铁路已经被占领……不过我想试试。你走吧。别打扰我了。养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把皮带扎起来……这时有个勤务后过来拍了拍他的臂膀,大夫即刻转过身去,指指点点地吩咐起来。那个躺在思嘉脚边的人同情地仰望着她。她看见大夫已经把她忘了,便慢慢走开了。
她急忙从伤兵中间穿过去往回走,朝桃树街赶去。大夫没有来。她只得自己去对付这个场面了。感谢上帝,百里茜懂得接生的全过程。她已经热得头疼起来,感到里面的胸衣已经湿透了,粘在身上。她觉得脑子已经麻木,两条腿也是这样,想走也走不动,就像在梦魇中似的。她想起还得走那么长一段路才能到家,简直是走不完的路啊!
于是“北方佬快来了!这个念头又反复在她脑子里鼓噪。
她的心脏又开始轰跳起来,新的生命之液流注到她的四肢里。
她急忙走进五点镇的人群中,那里已经拥挤得连狭窄的人行道上也没有落脚之处了。因此她只得在街上行走。一队队满身尘土、精疲力竭的士兵从那里经过。
他们数以千计,都是些满脸胡子、肮脏不堪的人,肩上斜挎着枪枝,迈着行军的步伐迅速行走。后面是辚辚滚动的炮车,赶车的用长长的皮鞭狠狠抽打着羸弱的骡子。盖着破帆布的军需车摇摇晃晃地在凌乱的车辙中驶着。骑兵掀起一团团令人窒息的尘土无穷无尽地跑过。思嘉以前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士兵呢。撤退!撤退!
军队正在撤出城去啊!
那些匆匆行进的队伍把思嘉推回到拥挤的人行道上去了。这时她闻到廉价玉米威士忌的刺鼻气味。迪凯特大街附近的群众中有些衣着很俗丽的妇女。她们花花绿绿的衣饰和涂脂抹粉的脸孔给人以很不协调的节假日感觉。她们大多喝醉了,那些用胳臂挽着她们的士兵也都是醉鬼。思嘉忽然瞧见一个满头红鬈发的女子,这妖精不是别人,正是贝尔活特琳,她靠在一个踉踉跄跄的独臂大兵身上尖声傻气地狂笑着。
她左推右搡地穿过人群,好不容易走过五点镇那边的一个街口,这里不怎么拥挤了,她又提起裙子飞跑起来。她到达韦斯利教堂前面时已累得头晕气喘,胃里也很不舒服了。她那件胸衣快要把她的肋骨勒断了。她在教堂台阶上坐下,两手捧着头,让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她要是能够深深吸一口气,一直吸到肚子里,那该多舒服啊!要是她那颗心停止冲撞、轰鸣、急跳,那该多舒服啊!要是这鬼地方有个人能够帮助她一下,那该多好啊!
你看,她这一辈子还从未遇到过一件事非她自己独立去办不可的呢。常常有别的人替她办事,照顾她,庇护她,保卫她,纵容她。这是难以令人相信的,她居然陷入了这样的困境,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邻居来帮助她。以前经常有朋友和邻居。以及甘愿当奴隶的能干的手,来为她效劳,而在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帮助的情况下,却一个也没有了。她居然落得这样孤独无依,这样恐惧,这样远离家乡,这是难以相信的啊!
家啊!只要在家里就好了,不管有没有北方佬。家啊,即使爱伦病了也好。
她渴望看到母亲那张可爱的脸,渴望嬷嬷那强有力的胳臂来搂着她。
她头晕眼花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快到家时,她看见韦德在那里攀着一扇大门晃荡。他一看见她,就歪着脸举着一个受伤的指头哭起来了。
疼!疼!他抽抽搭搭地嚷着。
别响!别响!别响!要不我就揍你。到后院玩泥饽饽去,别乱跑。“韦德饿了他哽咽着说,一面把那个受伤的指头放进嘴里。
我不管。你到后院去——她抬起头来,看见百里茜倚在楼上的窗口,满脸惊恐焦急的神情,不过一看见她的女主人便顿时开朗了。思嘉招手叫她下来,然后自己走进屋里。穿堂里多凉快啊!她脱下帽子扔在桌上,便即刻抬起胳臂抹前额上的汗水。她听见楼上的门一打开,便从里面同凄惨的呻吟声,那显然是从剧痛中迸发出来的,这时百里茜三步并作一步从楼梯上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