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天在哪儿见?”杜洛瓦希望下次见面能换个地方。
她毫无反应,似乎灵魂已经升天,在祷告中变成了一尊雕像。
“我们明天可否改去蒙梭公园?”杜洛瓦又问。
她向他转过头来,捂着脸的双手已经放下,露出一张因万分痛苦而变得铁青的面庞。只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您能不能走开……走开一会儿……我要……我要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您在这儿……我太痛苦……我要静下心来……祷告一会儿……求上帝宽恕我……拯救我……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几分钟就行……”
杜洛瓦见她神色大变,痛苦万状,只得默默地站了起来,沉吟片刻,问道:
“我待会儿再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也就往祭坛那边走了过去。
瓦尔特夫人于是努力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到祷告上来,开始一片虔诚地祈祷上苍,带着一副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样子,向上帝发出了绝望的呐喊:“请可怜可怜我吧!”
为了不再看到这刚刚走开的年轻人,她狂怒地闭上了眼,努力把他从脑海深处撵走,拼命地不去想他。可是在这痛苦绝望之际,她眼前所浮现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上帝,而仍然是他那撮卷曲的胡髭。
她受此煎熬,算来已整整一年了。在此期间,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盘旋,而且越来越明晰,弄得她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陷入罗网的母兽,被捆绑着扔到这头雄兽的身前。而这头雄兽只是凭嘴角的一撮胡髭和明亮的瞳子,就将她征服了,使她无从反抗。
现在,虽然在教堂里,在上帝的身旁,她却比在家里感到更加虚弱,更加孤立无依,无力自拔。她根本祷告不了,心心念念总想着他。他一走,她便已感到五内俱焚。不过,尽管身处绝境,她仍在搏斗着,反抗着,顽强地希望上帝能搭救她。她这个人从未有过软弱的表现,宁愿死去也不愿就此沉沦。然而话虽如此,她嘴里在心意至诚地祷告,耳内听到的却是杜洛瓦在殿堂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完了,任何反抗都将无济于事。不过她仍然不想就此屈服。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她突然一阵昏眩。女人们在这时常会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大喊大叫,身躯扭曲。浑身颤抖的她,感到自己就要轰然倒下,喊叫着在座椅间滚成一团了。
恰在这时,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她转过头,见是一位神甫。她于是站起身,伸开双臂,一下冲了过去,向他喊道:
“啊,请您救救我,救救我!”
神甫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她:
“夫人,您怎么啦?”
“我要您救救我。请可怜可怜我,帮我一把,否则我就完了。”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神甫凝视着她,不知她是否疯了。
这是一位年轻神甫,个儿很高,身体微胖。饱满的腮帮直往下坠,脸颊因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而有点发青。一看便知是在城里或富人街区为家中殷实的女教徒做忏悔的堂区助理司铎。
“我要向您忏悔,”瓦尔特夫人说,“请帮帮我,给我指点一下,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每星期六下午三点至六点在此听忏悔,”神甫说。
“不!不!不!”瓦尔特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说道,“您得马上就听,马上就听。我已等不得了,他就在这儿,在教堂里,正等着我。”
“谁在等你?”神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