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我一块钱——快!”他说。
门打开了六英寸宽的一条缝。麦金尼斯大娘站在那里,瞪着一双白眼——我没说错,是白的——一张黄脸皮,一手抓住身上肮脏的粉红色法兰绒睡衣的领子免得它散开来。特里普一声不吭,把那块钱塞进门缝,这才为我们买了路进去。
“她在客厅里。”麦金尼斯太太说罢便扭过身,把睡衣后背对着我们。
阴暗的客厅中央,一个姑娘坐在一张有裂纹的大理石桌子旁边,称心如意地哭着,同时嚼着口香糖。她是个毫无瑕疵的美人。哭泣只不过使她那明亮的眼睛更加光彩照人。当她嚼口香糖的时候,你只联想到这个动作的诗意,同时羡慕那块毫无知觉的糖。夏娃出世五分钟后,想必同现在这位十九岁或二十岁的艾达洛厄里小姐是一个模样。特里普替我作了介绍,一块口香糖便因此受到冷落。这期间她对我表示了一种天真的兴趣,就象一头(评选得奖的)小狗可能对一只爬行的甲虫或者青蛙表示兴趣一样。
特里普在桌边站定,一手撒开五指按在桌上,就象一位律师或者司仪。其实他什么“师”都不象。他那件褪色的上衣领子扣得高高的,似乎要掩饰领带和衬衫的欠缺。我看到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之间的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就想起一条苏格兰狗。一刹那间,我觉得当着这样一位落难佳人的面,作为特里普的朋友被介绍给她实在丢人。不过特里普显然打算主持所有的仪式,不论这些仪式是什么。从他的动作和姿态中,我认为他企图把这个场合当作报纸特写材料强加给我。他还存有一线希望,想从我这儿弄到买威士忌的那一块钱。
“洛厄里小姐,我的朋友,”(我打了个冷战。)“查默斯先生,”特里普说,“他的意见会同我刚才讲的一样。他是新闻记者,比我能讲话。所以我把他带来了。”(噢,特里普,难道你需要的是一位能说会道的演讲家吗?)“他懂得很多事情,他会告诉你怎么办最合适。”
我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实际上是用一条腿支着。
“唔——呃——洛厄里小姐,”我对特里普那套拙劣的开场白心里气得要命,只得这样开口说,“我当然乐于效劳,不过——呃——由于我还不清楚这件事的情况,我——呃——”
“哦,”洛厄里小姐粲然一笑说,“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没有什么情况,从我五岁时来过纽约后,这还是我自己头一次来,我没想到纽约有这么大。我在街上遇到——斯尼普先生,向他打听我的一个朋友,他就把我领到这儿来,让我等着。”
“洛厄里小姐,”特里普说,“我劝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查默斯先生,他是我的朋友,”(这时候我已经习惯了。)“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办,准没错。”
“当然可以。”艾达小姐嚼着口香糖对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喏,什么都安排好了,让我下星期四晚上跟海勒姆多德结婚,他有二百英亩地,水边的地很多;还有一个菜园子,在岛上算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今天早晨我备了马——一匹叫做舞蹈家的白马——我骑马到了火车站。我对家里人说我是去苏珊亚当斯那儿玩一天。我想这是撒谎,不过我不管。我坐火车到了纽约,在街上遇见了弗里普先生,问他知不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乔——乔——”
“喂,洛厄里小姐,”在她期期艾艾的时候,特里普大声插嘴说,非常没有礼貌,非常鄙俗,“你喜不喜欢海勒姆多德这个小伙子?他挺不错,待你也挺好,是不是?”
“我当然喜欢他。”洛厄里小姐说。“海很不错,他待我当然很好。谁对我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