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曾觉得他是个正派人。”牛虻懒散地回答。
“桑德罗,你别胡说八道!我们这儿不需要红衣主教!”多米尼季诺说。“蒙泰尼里有机会到罗马任职,如果当时他接受了那个职位,那么里瓦雷兹就不能愚弄他了。”
“他不愿接受那个职位,因为他不想离开他在这儿的工作。”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想被兰姆勃鲁契尼手下的暗探毒死。他们对他有些意见,这一点我敢保证。一位红衣主教,特别是这样一位深孚众望的红衣主教,愿意留在这样一个被上帝遗忘的小洞里,我们全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里瓦雷兹,对不对?”
牛虻正在吐着烟圈。“这也许是‘破碎的、痛悔的心’之类的事情,”他说。他随后仰起头来,观察那些烟圈飘散开去。
“好了,伙计们,现在我们就来谈正事吧。”
关于武器的私运和掩藏,已经制定了许多计划。他们开始详细讨论这些计划。牛虻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尖锐地纠正一些不正确的说法或者不谨慎的提议。大家发言完毕,他提出了几个切实可行的建议,这些建议大多没有经过讨论就被采纳了。然后会议就结束了。会上决定至少在他平安回到托斯卡纳之前,为了不要引起警察的注意,应尽量避免召开时间太晚的会议。到了十点以后,大家都已散去,只剩下医生、牛虻和多米尼季诺。他们三人开了一个小会,讨论具体的细节。经过长久的激烈争论,多米尼季诺抬头看了一下时钟。
“十一点半了,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巡夜人就会发现我们。”
“他什么时候经过?”牛虻问道。
“约在十二点。我想在他到来之前回到家中。晚安,吉奥丹尼。里瓦雷兹,我们一起走吧?”
“不,我看我们还是分开走安全一些。我还要会你一面吗?”
“是的,在卡斯特尔博洛尼斯。我不知道我会扮成什么人,但是你已经知道了暗号。我想你是明天离开这里吧?”
牛虻照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戴上胡子和假发。
“明天上午,同那些朝圣者一起走。后天我假装生病,住在牧羊人的小屋里,然后从山中抄近道。我会比你先到。晚安!”
当牛虻朝那个巨大的谷仓门里望去时,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二点。那个谷仓已被空了出来,用以充作招待朝圣者的住处。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身躯,大多数人都在使劲地打着鼾声,空气污浊,让人难以忍受。他有些发抖,直觉得恶心。想要在这里入睡是不可能的。他还是散会儿步吧,然后找个小棚或者草堆,那里至少干净而又安静。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一轮满月挂在紫色的天空。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沮丧地想起上午发生的那一幕。他希望当初不该同意多米尼季诺的计划,在布里西盖拉和他会面。如果他一开始就宣布这个计划太危险,那么就会选择另外一个地方。那样他和蒙泰尼里就不会遇上这出可怕的滑稽闹剧。
神父变化多大啊!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点也没变,还像过去那样。那时他常说:“Carino。”
巡夜人的灯笼出现在街道的那头,牛虻转身走进一条狭窄、弯曲的小巷。走了几码以后,他发现自己来到大教堂广场,靠近主教宫殿的西侧。广场月光满地,周围没有一个人。
但是他注意到大教堂的侧门半掩着。教堂司事一定忘了关上它。这么晚了那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事。他或许可以走进去,躺在一条长凳上睡觉,从而不用在那个透不过气的谷仓里睡觉。
早晨他可以在教堂司事进来之前溜走。即使被人发现了,他们自然会认为疯子迭亚戈躲在角落里祈祷,然后被关在里面。
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走了进去。瘸了腿以后,他还是保持了这种走路的姿态。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条条宽阔的光带。特别是在祭坛,月光之下一切都清晰可见。在祭坛的台阶上,蒙泰尼里红衣主教独自跪在那里,紧握双手。
牛虻退到阴影之中。他应该在蒙泰尼里看见他之前走开吗?那样无疑是最明智的——也许还是最慈悲的。可是,只是走近一点——再次看上一眼神父的脸——又有什么坏处呢?既然人群已经散去,那就没有必要继续上午那出丑恶的喜剧。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神父不必看见他,他可以悄悄走上去,看上一眼——就这一次。然后他就会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他隐在柱子的阴影之中,摸到内殿栏杆跟前,然后停在靠近祭坛的侧门。主教宝座投下的阴影很宽,足以掩住他。他在暗中蹲了下来,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