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认为,”牛虻缓慢地说,“死去的人最好还是死去。忘记某些事情是很难的。如果我是你那位死去的朋友,我就会做、做、做个死人。还魂的鬼是丑鬼。”
她把那张照片放回到抽屉里,然后锁上了写字台。
“这是一个冷酷的理论,”她说,“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别的东西吧。”
“我来是和你谈点小事,如果我可以——是件私事,我的脑子里有个计划。”
她把一张椅子拉到桌旁,然后坐了下来。
“你对草拟之中的新闻出版法有什么看法?”他开口说道,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结巴。
“我对它有什么看法?我看它不会有多大的价值,但是半块面包要比没有面包好。”
“那是毫无疑问的。这儿有些好人正在筹备创办新的报纸,你想为其中的一份工作吗?”
“这事我想过。创办一份报纸总是要做大量的实际工作——印刷,安排发行,以及——”
“你这样浪费你的才智要到什么时候为止?”
“为什么是‘浪费’呢?”
“因为就是浪费。你知道得十分清楚,你远比与你一起工作的大多数人聪明,你让他们把你当成一个常年苦工,整天打杂。从智力上来说,你强于格拉西尼和加利,他们仿佛就是小学生。可是你却像印刷厂的徒工一样,替他们校改清样。”
“首先我并没把我的全部时间用于校改清样,此外我觉得你夸大了我的智力。我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么精明。”
“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精明之处,”他平静地回答,“但是我确实认为你的智力是健全而又可靠的,这一点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委员会召开的那些沉闷的会议上,总是你指出每个人逻辑上的缺陷。”
“你这样说对别人就不公平了。比方说马尔蒂尼吧,他的逻辑能力就很强。法布里齐和莱嘉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还有格拉西尼,对意大利经济统计数字的了解,他也许比这个国家任何一位官员都要全面。”
“呃,这并不说明什么。我们还是不去谈论他们及其才能吧。鉴于你拥有这样的天赋,你可以做些更加重要的工作,担任一个比目前更加重要的职务。”
“我对我的处境感到十分满意。我所做的工作也许没有多大的价值,但是我们都是尽力而为。”
“波拉夫人,你我已经非常熟悉了,现在不必玩弄这套恭维和谦逊的把戏。坦率地告诉我,你承认你费力所做的工作,能力比你低的人也能做吗?”
“既然你逼我回答——对,在某种程度上是吧。”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下去呢?”
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她带着责备的神情抬头望着他。“这么逼我也太不客气了——这不公平。”
“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那么——因为我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我现在没有精力开始从事真正的工作。我大概只配当个革命的老黄牛,为党打点杂。至少我是诚心诚意的,而且必须有人来做这事。”
“当然必须有人来做这事,但是不能老是让同一人来做。”
“大概我适合吧。”
他眯着眼睛望着她,神情令人费解。她很快也抬起头来。
“我们又回到了老话题,本来是要谈正事的。告诉你,所有这些工作我也做过,我敢说一点用也没有。现在我永远都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但是也许我能帮你构思你的计划。你有什么打算?”
“你开始对我说我做什么都没有用,然后又问我想做什么。我的计划要求在付诸行动时你要帮助我,而不仅是在构思的时候。”
“让我听听,然后我们再来讨论。”
“先告诉我有关威尼斯的起义,你都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