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炉生得太早了,已经开了!今天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两个人都熬得够受了……”
初升的太阳一边快乐地嬉戏,一边往窗户里偷看。她把一只手放在阳光下面,灿烂的阳光晒在她的手上,她沉思而亲切地微笑着,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把阳光抚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拿开了茶炉上的烟囱,格外小心地不弄出声响来,洗了脸,她开始祷告,拼命地画十字,不出声地翕动着嘴唇。她的脸上放着光辉,右边的那道眉毛,一会儿慢慢地推上,一会儿又突然地放下……
第二次的汽笛声比较低,不像上次那样决断,在那种粗重而潮湿的声音里面,微微有点颤动。
母亲觉得,今天的汽笛,响得好像特别长。
房间里面,传来霍霍尔洪亮而清楚的声音。
“巴威尔!听见了吗?”
他们俩不知是谁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动,又不知是谁甜甜地打了一个哈欠。
“茶炉烧好了!”母亲喊道。
“我们这就起来!”巴威尔快乐地答话。
“太阳升起了!”霍霍尔说。“有云在天上飞!这云,今天是多余的……”
他走进了厨房,头发蓬乱,样子憔悴,可是却很高兴。
“早安,妈妈!晚上睡得好吗?”
母亲走近他怕身边,压低声音说:
“安德留夏,你可要和他并排走啊!”
“那当然!”霍霍尔在她耳边轻轻地答应。“只要我们在一起,不论到什么地方都是并排走,你放心吧!”
“你们在那儿嘀咕什么呢?”巴威尔问。
“没有什么,巴沙!”
“妈妈对我说,洗得干净一点,姑娘们要看咱们的!”霍霍尔一面回答着,一面走到门洞里去洗脸。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巴威尔低声歌唱。
太阳越来越明亮,浮云被风吹散了。
母亲正在准备喝茶的用具。她一边摇头,一边在想,这一切是多奇怪:今天早上他们两个是都是非常愉快地在打趣,带着微笑,可是中午会有些什么在等待他们呢?——谁也不知道。连她自己不知何故也很镇静,差不多觉得欢喜。
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他们喝茶喝了许久。
巴威尔和平常一样,慢慢地、很细心地用勺子调匀了杯子里的砂糖,在一块面包上面,——他喜欢吃带硬皮的面包——仔细地撒了食盐。
霍霍尔老在桌下挪动他的两脚,——他从来不能一下子就把两脚放得舒服,——望着蒸汽反射的阳光在天共板和墙壁上跑来跑去,便讲起了他的故事。
“当我还是十来岁的孩子的时候,我想用茶杯去捕捉太阳。我拿了茶杯,蹑手蹑脚地,往墙上猛力一扑!结果呢,割破了手,又被打了一顿。挨了打之后,走到院子里,看见太阳躲在水潭里,我想要用脚踩它,哪知浑身溅满了泥浆,又挨了一顿打……怎么办呢?我向太阳大声骂道:‘我一点都不痛!红毛鬼!一点都不痛!’不停地朝它们伸着舌头,这样,总算出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骂它红毛鬼呢?”巴威尔笑着问。
“我们对门铁匠店里,有一个红胡子红面孔的铁匠,他是一个又愉快又和气的汉子,我觉得太阳很像他……”
母亲忍不住地说:
“你们最好是谈谈你们怎样去干!”
“谈论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只能使事情更混乱!”霍霍尔温和地说。“妈妈,如果我们都被抓了去,尼古拉伊凡诺维奇一定会来告诉你怎么办的。”
“那很好!”母亲叹了一口气说。
“想到街上去!”巴威尔梦幻般地说。
“不,还是在家里等一会儿好!”安德烈制止说。“我们何必白白地让警察们眼睛疼呢?他们对你已经知道得够清楚的了!”
非佳马琴跑了来,满脸春风,双颊泛红。他全身都洋溢出欢喜的劲头,驱散了这等待的乏味。
“开始了!”他说,“群众出发了!大家涌到街上去了,人人的脸蛋都像斧头似的。工厂门口,维索夫希诃夫,古塞夫,萨莫依洛夫在那里演说。大多数人都回家来了!咱们走吧,到时候了!已经十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