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杰很幽默,常常当着维尔先生的面模仿他。他胆子又大,学得又像,回答说:“您的猜测甚为准确。”
“既然如此,先生们,有光荣参加奥斯本先生宴会的宾客决计不会对于菜肴有所不满,这是我敢打赌的。我本人也承蒙奥斯本先生屡次相请——(真的,我想起来了,奥斯本,今天早上你没有准时到校,而且这种过失,你犯过不止一次了。)我刚才说起承蒙奥斯本先生不弃,尊我为座上客。虽然我以前也曾和国内的大人物和贵族在一起吃喝,——我的好朋友,又是我的恩人,乔治贝亚爱格思伯爵,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我肯定的说,讲到酒菜的丰盛,接待的周到,气派的豪华,英国中等阶级的排场竟和贵族们一样。白勒克先生,请你把幼脱劳比思书里的那一段继续念下去,刚才是因为奥斯本来迟了,所以打断的。”
有一段时候,乔治就在这位了不起的先生手下受教育。爱米丽亚听不大懂他说的话,以为他是个少有的大学问家。可怜的寡妇和维尔太太交朋友,自有她的打算。她喜欢到学校里去,因为可以看着乔治从家里来上学。维尔太太每个月开一次谈话会,粉红的请帖上用希腊文印着“雅典学院”。开会的时候,教授先生和学生跟家长联络感情,请他们喝几杯淡而无味的茶,对他们谈好些高深渊博的话。可怜的爱米丽亚最喜欢参加这种谈话会,一次都不肯错过。她只要能叫乔治坐在身边,就觉得这些会有趣极了。不管天气怎么坏,她总会从白朗浦顿一直走来。会后,客人散了,乔杰也由他的佣人罗生陪着回家了,可怜的奥斯本太太穿上大衣,围上披肩,然后走回家去。动身以前她从来不忘记跟维尔太太拥抱着告别,感激涕零的向她道谢,因为她请她过了那么一个愉快的黄昏。
乔杰在这位有学问的万能博士手下究竟有什么进益呢?照他每星期拿给祖父的成绩单子来看,他的进步真是惊人。成绩单上印着二十几种有益的功课,由老师填上等级。乔杰的希腊文是优等,拉丁文是优等,法文是优等,别的功课成绩也相仿。到学期终了,每个学生每样功课都得奖。甚至于像那个叫施瓦滋的蓬头小后生(他是墨默尔太太同父异母的兄弟),从乡下出来的二十三岁的失学青年勃勒克,还有刚才说起的那个不长进的拖德少爷,也都有奖品。奖品是值十八便士一本的书籍,上面印着校名雅典学院,还有教授先生的拉丁文题赠,口气非常夸张。
拖德少爷一家人全是靠奥斯本吃饭的。拖德本来是个小职员,由老头儿一步步提拔上去,做到商行里的小股东。
奥斯本先生是拖德少爷的教父。拖德少爷长大之后在名片上印的名字是奥斯本拖德先生,而且成了个非常时髦的公子哥儿。玛丽亚拖德受洗的时候就请奥斯本小姐做教母。奥斯本小姐每年送给女孩儿一本圣书,许多传教册子,一本低教会派的诗歌,或是其他相仿的礼物,足见她待人厚道。奥小姐有时带着拖德家里的人坐马车兜风。他们生了病,她那听差,穿着一身大大的毛绒灯笼裤子和背心,就会从勒塞尔广场送糖酱和各种好吃的东西到可兰街去。对于勒塞尔广场,可兰街战战兢兢,十分敬重。拖德太太的手巧,会铰衬在羊腿旁边做装饰的纸花边,又会把红萝卜白萝卜刻成花儿鸭子等等东西,做得很不错。每逢奥斯本家大请客,她就上“广场”帮忙(她家的人都那么称呼奥斯本家),压根儿不敢希望坐到席面上去。要是有什么客人临时不能来,拖德就给请来凑数。拖德太太和玛丽亚到晚上过来,轻轻的敲门溜进去,到奥斯本小姐带着女客到客厅休息的时候,她们已经等在那里。先生们上楼以前,她们娘儿就给太太小姐们弹个曲子唱个歌儿解闷。可怜的玛丽亚拖德,可怜的女孩子!她在可兰街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练习这些双人合奏和奏鸣曲,才敢到广场来当众表演。
这样看来,乔杰竟是命中注定,和他接触的人都得服他使唤。亲戚、朋友、佣人,没一个不受他驱遣。说句实话,他本人很喜欢这种环境,大多数人的心理也像他一样。乔杰爱做大爷,看来他天生会做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