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军官们给调到别处去执行任务,乔斯赛特笠便做了布鲁塞尔小殖民地上的总指挥,手下的镇守军包括正在害病的爱米丽亚,他的比利时佣人伊息多,和家里包办一切工作的老妈子。乔斯心神不宁,早上出了这些事情,再加上都宾又来罗唣了半日,带累他没有好好的睡觉。话是这么说,他仍旧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好几个钟头,一直到老时候才起床。这印度官儿穿上花花绿绿的晨衣出来吃早饭的当儿,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里,第——联队也出发了好几哩路了。
乔治出门打仗,他大舅子心上倒没什么放不下。说不定乔斯见妹夫走了反而高兴,因为乔治在家的时候,他就得靠后。而且乔治又不留情面,向来对于这个肥胖的印度官儿明白表示瞧他不起。还亏得爱米总是对他很和蔼很殷勤。她照料他,让他过的舒服,点他爱吃的菜,和他一起散步,陪他坐马车兜风。反正乔治又不在家,她有的是空闲。每逢她丈夫得罪哥哥,哥哥生了气,总由她来做和事佬。她常常帮乔斯说话,怯生生的规劝乔治。乔治斩截的打断她的哀求说道:“我是个直肠汉,凡是直肠汉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你哥哥这么个糊涂蛋,叫我怎么能够尊敬他?”因此乔斯看见乔治不在,心里很痛快。他瞧着乔治的便帽和手套都在柜子上,想起它们的主人走了,暗里说不出的得意。他想道:“他脸皮真厚,一股子浮浪子弟的习气,今天他可不能跟我捣麻烦了。”
他对佣人伊息多说:“把上尉的帽子搁在后房。”
他的佣人很有含蓄的望望主人答道:“也许他以后再也不能戴这顶帽子了。”他也恨乔治,因为乔治浑身英国大爷的气派,对他十分蛮横。
赛特笠先生一想,和听差一块儿批评乔治究竟是丢脸的事,便摆起架子来说道:“去问太太,早饭吃不吃?”其实他在听差面前常骂妹夫,骂过二十来次。
可怜!太太不吃早饭,也不能给乔斯先生切他喜欢的甜饼。女佣人说太太从先生离家以后就难受得不得了,身上不好过着呢。乔斯表示同情,给她斟了一大杯茶。这就是他体贴别人的方法,他不但送早饭进去,而且更进一步,筹划午饭的时候给她吃些什么好菜。
乔治的听差给主人拾掇行李,伺候他动身的时候,伊息多倔丧着脸儿在旁边看。他最恨奥斯本先生,因为他对待他就跟对待其他的下属一样,非常的霸道。欧洲大陆上的佣人不像我们本国的佣人脾气好,不喜欢瞧人家的嘴脸。二来,伊息多干瞧着那许多值钱的东西给运走,满心气恼,将来英国人打败仗的时候,不是都落到别人手里去了吗?他和布鲁塞尔的好些人——和比利时通国的好些人一样,深信英国准打败仗。差不多人人都认为拿破仑皇帝准会把普鲁士军队和英国军队割成两半,然后把它们次第消灭,不出三天就能占领布鲁塞尔。到那时,伊息多先生眼前的东家死的死,逃的逃,被捕的被捕,剩下的动产,名正言顺都是他的了。
忠心的佣人按照每日的规矩,服侍乔斯梳妆打扮,把这件辛苦繁复的工作做好,一面心里盘算,每给主人穿一件戴一件,便想着将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他打算把银子的香水瓶和梳妆用的零星小东西送给心爱的姑娘,英国货的刀子和大红宝石别针留给自己。细洁的皱边衬衫上面配了宝石别针才漂亮呢。钉方扣子的双襟外套只消稍为改一下就能合自己的身材;镶着两大块红宝石的大戒指可以改成一副漂亮的耳环;连上宝石别针,皱边衬衫,金边帽子,还有金头拐棍儿,简直就把自己打扮成个阿多尼斯了,瑞纳小姐还会不立刻上钩吗?他一面把袖扣在赛特笠先生肥胖臃肿的手腕上扣好,一面想道:“这副扣子给我戴上才配。我真希望有一副袖扣。喝,隔壁房里上尉的铜马刺给了我,那我在绿荫路上多出风头呀!”伊息多先生拉住他主人乔斯的鼻子,替他刮胡子,可是身体虽在屋子里,神魂早已飞驰到外面去了。在他想像里,一会儿穿上方扣子外套和镶花边的衬衫在绿荫路上陪着瑞纳小姐散步,一会儿在河岸上闲逛,瞧着那些小船在河旁边凉爽的树荫底下慢慢的摇过去;一会儿又在通莱根的路上一家啤酒店里,坐在长凳上喝啤酒。
亏得乔瑟夫赛特笠不知道他佣人的心思,因此还能心安意泰的过日子。就像我和你,可敬的读者,又何尝知道拿我们工钱的约翰和玛丽背地里怎么批评我们?别说佣人,我们倘若知道朋友亲戚肚子里怎么想,这日子也就难过了;心里又气,又老是担惊受怕,这滋味真是怪可怕的。乔斯的佣人已经在他身上打主意,仿佛莱登霍街潘思德先生的伙计在那些漠然无知的甲鱼身上挂了一块纸板,上面写着:“明天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