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气鼓鼓的问道:“要我去给你拿点来吗?”
乔治道:“请让我去吧。”
“不,我想到爱米丽亚的包厢里去瞧瞧她,这宝贝儿真招人疼。乔治上尉,你扶着我吧。”说着,她对将军点了一点头,轻轻俏俏的走到穿堂里。只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瞧了乔治一眼,那表情含蓄无穷,非常的古怪,好像在向他说:“这是个什么局面你看得出吗?瞧我怎么开他的玩笑!”可惜乔治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他一面忙着做种种打算,一面得意洋洋的赞赏自己迷人的本事。
利蓓加跟她心上的人儿走到外面,将军立刻低声咒骂起来。他用的字眼那么难听,就算我写了下来,排字的也不见得敢把他们印出来。这些恶毒毒骂人的话全是从将军心里发出来的。人的心里竟能有这样的产物,有的时候竟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忿怒、怨恨和淫欲,倒也着实希奇。
他们的行为不但挑起了将军的醋劲,连爱米丽亚也不放心,一双温柔的眼睛急巴巴的瞧着他们。利蓓加进了包厢,飞也似的跑到朋友身边。她热情奔放,也顾不得这是众目所注的地方,竟当着全院观众的面——至少是当着将军的面,因为他正凑着望远镜向奥斯本这边的人瞪眼——跟她最亲爱的朋友搂抱起来。对于乔斯,克劳莱太太也拿出和气不过的态度来招呼了一声。她又夸赞奥多太太的烟水晶大别针和美丽的爱尔兰金刚钻首饰,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些金刚钻不是从高尔孔达买来的①。她一刻不得安定,转过来,扭过去,咭咭呱呱的说话,对这个人微笑,对那个人抿嘴。对面包厢里,酸溜溜的将军拿着望远镜对这边张望,她便对着望远镜做作,直到芭蕾舞开始的时候,才跳跳蹦蹦的回到自己位子上去。说到挤眉弄眼的张致,轻浮佻达的身段,戏里的舞女没一个赶得上她。这一次是都宾上尉扶她回去的。她说她不要乔治送回去,逼他留下来陪着最好的、最亲爱的小爱米丽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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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著名的金刚钻产地。
老实的都宾像办丧事的人一般,嗒丧着脸儿,一声不响的陪她回去。回来时,他对乔治咕哝道:“那女人真会装腔,扭来扭去,活像一条蛇。乔治,你瞧见没有,她在这儿的时候,一直在向对面的将军做戏。”
“装腔——做戏!什么呀,她是全英国最了不起的女人呢!”乔治一面回答,一面拉着喷香的胡子,露出雪白的牙齿,“都宾,你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喝,瞧她!要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德夫托哄得回心转意。瞧他笑得多起劲。天哪,她的肩膀多好看!爱米,人人都拿着花球,你怎么不拿?”
“唷,那么你干吗不给她买一个?”奥多太太这话说的合时,爱米丽亚和都宾都很感激她。这句话说过之后,两位太太再也没有鼓起兴来说什么别的。爱米丽亚的对头是在世路上混熟了的,她打扮得十分张扬,开口便是时髦话儿,把爱米丽亚一比就比了下去。就连奥多婆子,看见这么光芒四射的人儿,也自觉矮了一截,说不出话来,整个晚上没有再提葛兰曼洛内。
看过戏以后几天,都宾对他的朋友说道:“乔治,你早就答应我不再赌钱,这话说来说去,总说过一百年了吧。你到底什么时候罢手不赌?”那一个答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罢手不训话?你怕什么?我们盘子又不大,昨晚我还赢了钱呢。难道你以为克劳莱会作弊吗?只要赌得公道,一年结下账来,不会有多少出入的。”
都宾道:“不过照我看来,他赌输了未必拿得出钱来。”劝人改过的话向来不大有用,都宾这一回也是白费唇舌。奥斯本和克劳莱老是在一块儿。德夫托将军差不多常常在外面吃饭,副官夫妇总欢迎乔治到他们旅馆里去——他们的房间离开将军的没有几步路。
有一回乔治带着妻子去拜访克劳莱夫妇,爱米丽亚的态度不好,弄得夫妻俩儿几乎拌嘴——婚后第一回拌嘴。所谓拌嘴,就是乔治恶狠狠的责骂老婆,而爱米丽亚一声儿不言语。乔治怪她动身的时候不该那么勉强,而且对于她的老朋友克劳莱太太大剌剌的太不客气。她第二次去拜访的时候,觉得利蓓加细细的看着她,自己丈夫的眼睛也紧紧盯着她,又窘又尴尬,竟比第一次做客更加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