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蓓基起了一个早,拿着望远镜走到面海的起坐间里,守着海滩上的洗澡浮蓬细细的看。不一会,她看见布立葛丝走到海滩上,钻进浮蓬向海里游去,连忙下去等着。她追求的仙女从篷帐下面钻出来踏上海边的石头子儿,迎面就看见她。当时的风景美丽极了。那海岸,在水里游泳的女人们的脸庞儿,长长的一带山石和房子,都浴在阳光里,亮湛湛红喷喷的非常好看。利蓓加的脸上挂着和蔼亲热的笑容;布立葛丝从帐篷底下走出来,她就伸出细白的小手跟她拉手。布立葛丝有什么法子不和她打招呼呢?只好说:“夏——克劳莱太太。”
克劳莱太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把它压在自己心口上。她忽然不能自持,一把搂着布立葛丝,怪亲热的吻着她说:“我最亲爱的好朋友!”她的情感那么真诚,布立葛丝立刻心软了,连旁边浮水的女人也同情她。
蓓基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布立葛丝的话引出来,两个人密密的谈了好半天,谈得十分投机。布立葛丝把克劳莱小姐府上的大小事情说给蓓基听。自从那天早上蓓基突然离开派克街到眼前为止,家里有什么事情,别德太太怎么回家,大家怎么高兴,都细细的描写议论了一下。克劳莱小姐的心腹把她主人怎么生病,有什么症状,医生怎么医治,也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所有的太太奶奶们全喜欢这一套,她们只要说起身子七病八痛,怎么请医服药,便谈个无休无歇。布立葛丝说不厌,利蓓加也听不厌。蓓基说她恩人病中全亏亲爱的厚道的布立葛丝和那忠心耿耿的无价之宝孚金两个人服侍,真得感谢上苍。她只求老天保佑克劳莱小姐。她自己对她虽然不够尽责任,可是她犯的罪过不是很近人情很可原谅的吗?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怎么能不嫁给他呢?布立葛丝是个多情人儿,听了这话,不由得翻起眼睛,朝天叹了一口同情的气。她回想当年自己也曾经恋爱过,觉得利蓓加算不得大罪人。
利蓓加说道:“我是个没爹娘,失亲少友的可怜东西。承她对我那么照顾,叫我怎么能够忘记她的好处?虽然她现在不认我,我总是一心一意的爱她,愿意一辈子伺候她的。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克劳莱小姐是我的恩人,又是宝贝罗登心坎儿上的近亲。所有的女人里面,我最爱她,也最佩服她。除了她以外,其次就爱那些忠心服侍她的人。我可不像别德太太那么混帐,不会使心用计,也不肯用这种手段对待克劳莱小姐忠心的朋友们。”利蓓加又说:“别看罗登是个老粗,面子上随随便便的,心里才热呢。他眼泪汪汪的不知跟我说过多少回,总说谢天谢地,他最亲爱的姑妈身边亏得有个热心肠的孚金和了不起的布立葛丝两个人伺候着。”她说她真怕可恶的别德太太拿出毒手来,把克劳莱小姐喜欢的人都撵个罄净,然后接了家里一批贪心的家伙来,把可怜的老太太捏在手心里。如果有那么一天,利蓓加请布立葛丝小姐别忘记她;她家里虽然寒素,却欢迎布立葛丝去住。蓓基按捺不住心里的热忱,嚷道:“亲爱的朋友,并不是个个女人都像别德克劳莱太太一样的。有好些人受了恩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又道:“我何必埋怨她呢?我虽然给她利用,中了她的计策,可是话又得说回来,罗登宝贝儿可是她赏给我的。”利蓓加把别德太太在女王的克劳莱种种的行为告诉布立葛丝。她当时不懂得她的用意,现在有事实证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别德太太千方百计撮合罗登和她;他们两个天真不懂事,中了她的圈套,当真恋爱起来,结了婚,从此把前途毁掉了。
这些话一点儿不错。布立葛丝把别德太太的圈套看得清清楚楚。罗登和利蓓加的亲事竟是别德太太拉拢的。她老老实实的告诉她的朋友,说他们夫妻俩虽然是上了别人的当,看上去克劳莱小姐对于利蓓加已经没有情分了。另一方面,她痛恨侄儿结了这样一门不合适的亲事,对他也不会原谅。
关于这一点,利蓓加有她自己的见解,并不觉得灰心。克劳莱小姐眼前虽然不肯原谅他们,将来总会回心转意。就拿当时的情形来说,罗登说不定能够承袭家传的爵位,只多着个多病多灾、时常哼哼唧唧的毕脱克劳莱。倘或毕脱有个三长两短,事情不就很顺利了吗?不管怎么,把别德太太的诡计揭穿,骂她一顿,心里也舒服,没准对于罗登还有些好处。利蓓加和重新团圆的朋友谈了一个钟头,分手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表示十分敬爱她。她知道过不了几点钟,布立葛丝就会把她们两个说的话搬给克劳莱小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