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回答。她又敲了一下,屋里依旧没有响动。贝蒂拿着热水壶,自己开了门走进去。
蓓基的小床还是前一天贝蒂帮着铺的,上面盖着白色线毯,像刚铺好的时候一样平伏整齐。两只小箱子用绳子捆了起来搁在房间的一头。窗子前面的桌子上摆着个针插——这针插又肥又大,配着粉红里子,外面像女人的睡帽一样织成斜纹——上面搁着一封信。看来它在针插上已经搁了整整一夜。
贝蒂踮着脚走过去,仿佛害怕吵醒了它。她看看信,又前后左右瞧了一下,似乎是很诧异、又很喜欢的样子。她咧开大嘴笑嘻嘻的拿起信来,正面反面,颠倒横竖的瞧了一会,才把它拿到楼下布立葛丝房里去。
真奇怪,贝蒂怎么知道这封信是写给布立葛丝的呢?她上的学就不过是别德克劳莱太太办的圣经班,在她眼睛里,所有的字都像希伯莱文那么难懂。
女孩子嚷道:“嗳哟,布立葛丝小姐!唷,小姐呀!出了事啦!夏泼小姐房里没有人,床上也没有睡过。她跑了,留下这信给您的,小姐。”
布立葛丝小姐的梳子从她手里掉下来,她那稀稀疏疏褪了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她嚷道:“什么!私奔啦?夏泼小姐跑掉啦?到底怎么回事?”她来不及的撕开了整齐的封蜡,像有些人说的,把那封信一口吞下去似的读了一遍。私奔的人信上写着:
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你是最心慈的,一定会可怜我,同情我,原谅我。我这样一个可怜没爹娘的人,在这儿受到多少的看顾照料,如今只能离家了。我一面走,一面流着眼泪为大家祝福和祈祷。叫我离开此地的人是有权利要我跟着他走的。他的权利甚至于胜过我的恩人,我现在走向我的责任,到我丈夫那里去了。是的,我已经结了婚。我的丈夫命令我回到我们寒素的家里去——回到我们自己的家里去。最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你的感情是细致的,你是富有同情心的,你知道应该怎么向我的好朋友——我的恩人——报告消息。告诉她,我临走的时候还在她的枕上洒了好些泪珠儿——在她病中,我多少回在她的枕边看护她啊!告诉她,我现在希望再回来伺候她。唉,如果我能够重新回到派克街,多快乐呀!我战战兢兢的等候回音——等候那决定我命运的回音。前回承毕脱爵士看得起我,向我求婚的时候,亲爱的克劳莱小姐说我是配得上他的。我为她祝福,因为她竟然认为我这可怜的孤儿够得上资格做她的弟妇。我告诉毕脱爵士说我已经做了另外一个人的妻子,连他也饶恕了我。我应该当时把事实和盘托出,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该告诉他,我不能做他的妻子,因为我已经是他的媳妇!我嫁了天下最高尚最慷慨的人——克劳莱小姐的罗登也就是我的罗登。他下了命令,我才敢开口谈出我的秘密,跟着他回到我们寒素的家里去,并且准备随着他走到天涯地角。唉,我的亲爱的慈悲的好朋友,求你为我的罗登在他的姑妈面前说句好话,也为这可怜的女孩子说句好话。对于这女孩子,罗登高贵的本家个个都是空前的仁慈。求克劳莱小姐让她的孩子们回来吧!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求上天赐福给这家子所有的亲爱的人儿。如今我只能走了。
你亲切的感激涕零的朋友
利蓓加克劳莱
午夜
这封信使布立葛丝恢复了本来的地位,又成了克劳莱小姐的第一位亲信。她刚把这封又动人又有趣的信看完,就是孚金姑娘走进来说:“别德克劳莱太太刚坐了邮车从汉泊郡赶到这儿。她要喝点茶。你下来预备早饭好吗,小姐?”
布立葛丝脑后乱七八糟的拖着一把稀稀朗朗的头发,脑门上堆着一堆卷头发用的纸条,她把梳妆衣裹一裹紧,一手拿着报告好消息的信,昂头挺胸的下楼去找别德太太,倒把孚金吓了一跳。
贝蒂喘着气说道:“嗳唷,孚金姑娘,出了大事啦!夏泼跟着上尉跑了。他们到葛莱替那村①里去结婚了。”要描写孚金姑娘心里的感觉,需要专写一章才行。可惜我这上等的艺术只管形容她主妇的情感,所以只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