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站了起来,他穿上了旧牛仔裤,干净的咔叽布衬衫上两条桔黄色的背带,那双红翼牌靴子扎得很紧,腰里插着那把瑞士军刀。他的照相背心挂在椅背上,口袋上露出扳机带子。牛仔已经穿扎停当,准备上马了。
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开始哭起来。她看见他眼中有泪,但是他一直保持着他特有的微笑。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我想至少给你寄一两张照片。
可以。皮士摄影师的信,只要不太多。”
你有我在华盛顿州的地址的电话号码,对吧?志办公室打电话,我来给你写下电话号码。”他在电话边的小本子上写上了号码,撕下那一面交给她。
你还可以在杂志上找到电话号码,向他们要编缉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总是知道我的去处。你如果想见我,或者只是想聊聊天,千万别犹豫。不论我在世界上什么地方,你都可以给我打受话人付款的电话,这样你的电话帐单上就不会显示出来。再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呆着,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然后我们可以一起驱车向西北方向去。”
弗朗西丝卡无言。她知道他能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理查德比他小五岁,但是无论在智力上或是体力上都不是罗伯特。金凯的对手。
他穿上背心。她已失魂落魄,脑子一片空白。“别走,罗伯特。金凯。”她听见自己身体里某个部位这样叫道。
他拉着她的手通过后门走向他的卡车。他打开司机的门,把脚放在踏板上,然后又挪下来再次搂抱她几分钟。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把相互感觉传递,吸引,铭刻于心,永不磨灭。再次肯定他所说的那特殊的生命的存在。
他最后一次放开了她,走进车里,开着门坐在那里。泪水从他的两颊流下来,泪水也从她两颊流下来。他慢慢地关上门,门缝嘎嘎作响。像往常一样,哈里总是不情愿启动,不过她能听见他的靴子踹那油门,那老卡车终于屈服了。
他把车转过来,坐在那里踹在离合器上,起先很严肃,然后微微咧嘴一笑,冲着小巷那边指指:“上大路,你知道。下个月我就会在印度东南部,要不要一张从那里寄来的明信片?”
好说不出话来,不过摇摇头表示不要。让理查德在邮箱里发现这个会受不了。她知道罗伯特能理解。他点点头。
卡车倒驶进庭院,颠簸着经过铺着水泥的场院,小鸡从轮下四散逃走,杰克吠着把其中一只追到机器棚里。
罗伯特。金凯通过旅客座位那边的窗户向她招招手。她看见他手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闪烁。他衬衫的头两个扣子开着。
他驶进小巷,一直开下去,弗朗西丝卡不断地擦眼睛,使劲看,阳光映着她的泪水照着各种奇怪的折光。她像他们相会的第一天晚上那样急忙跑到小巷口看那小卡车颠着向前驶去,卡车驶到小巷终端停了下来,司机门弹开了,他出来踹在踏板上。他看见她在一百码之外,人因距离而变小了。
他站在那里凝视着,听凭哈里不耐烦地在热浪中转动。两人谁也不移步,他们已经告别过了。他们只是相对而视,一个是农夫之妻,一个是物种演变终端的生命,是最后的牛仔之一。他在那里站了三十秒钟,那双摄影师的眼睛没有漏过任何细节,制作出了他永不丢失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