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我们那里得不到一点真实的消息,”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激动地开口说;他在沙发椅里扭动了一下,抽着烟,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收到报纸啦。尽是些吓人的谣传,人心惶惶。糟透了,真的!我一听说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回来度假,就决定到府上来,探听一下前方的情况,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甫盖尼的仔细刮过的、白净的脸上已经敛去笑容,说:“情况非常严重……步兵可说是彻底瓦解啦,他们不愿意打仗——已经疲惫不堪。说实在的,今年我们已经没有通常意义的‘士兵’了。士兵简直变成了一帮无法无天的野蛮罪犯。这种情况,譬[pì]如像我爸爸……他老人家是不能想像的。他不能想像咱们的军队能腐败到这种地步……擅离职守,抢劫,屠杀居民,杀死军官,在战场上洗劫死伤人员……不执行战斗命令——现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鱼总是先从头烂起,”老利斯特尼茨基连烟和话一起喷了出来。
“我并不这样理解,爸爸,”叶甫盖尼皱了皱眉头,一只眼的眼皮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我不这样理解……被布尔什维克瓦解的军队是从下面腐烂起的。甚至哥萨克部队,尤其是那些与步兵特别接近的哥萨克部队,军心也很不稳。过度的疲劳和对故土的思恋……再加上布尔什维克……”
“他们想要于什么呢?”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忍不住问。
“嗅……”利斯特尼茨基冷冷一笑,“他们想……这比霍乱病还要可怕!可怕的是,它们很容易传染到人身上,很容易传播到广大的士兵群众中去。我指的是思想。这是无论用什么隔离方法都没有用的。布尔什维克,无疑,有很多能人,我曾经接触过几个,有些简直是狂热的信徒,但是绝大多数是些放荡不羁、道德败坏的家伙。这种人对布尔什维克教义的实质并无兴趣,只想趁机抢劫一番,逃离前线。布尔什维克首先想把政权夺到自己手里,要不惜任何代价结束这场他们所谓的”帝国主义‘战争,即使单独讲和也可以,——把土地分给农民,工厂交给工人。当然,这既是幻想,而且也太蠢,但是利用这种天真的想法却能达到瓦解士兵的目的。“
利斯特尼茨基说话时,显然竭力在压抑胸中燃烧的怒火。象牙烟嘴在他的手指间转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身子向前倾着,就像要跳起来似的听他讲述。老利斯特尼茨基咬着唇边的青灰色胡子,毛烘烘的毡鞋踏得呱卿呱卿直响,在客厅里来回踱着。
叶甫盖尼讲了他如何在政变以前,由于担心哥萨克进行报复,不得不逃离团队的经过;他曾亲眼看到在彼得格勒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变。
谈话中断了片刻。老利斯特尼茨基望着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的鼻梁,问道:“怎么,你还要买秋天看过的那匹灰马吗,就是‘贵夫人’生的那只驹儿?”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儿哟,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莫霍夫可怜地皱起眉头,绝望地挥了挥手。
这时候叶梅利扬已经在下房里暖和过来,正在喝茶,他用红色的手绢擦着像红甜菜似的脸颊上的汗珠,讲述村于里的新闻。阿克西妮亚裹着一条毛头巾,站在床边,胸靠在雕花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