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没有做声。叶甫盖尼一面戴手套,一面走到台阶上来。
“葛利高里,是你呀?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葛利高里眼前突然一阵黑,但是他笑了。
“从莫斯科,回来休假。”
“这太好啦。你的眼睛受伤了,是吗?”
“是”
“我听说啦。他出息得多么英俊哪,啊,爸爸!”
中尉向葛利高里点了点头,转脸朝着马棚喊道:“尼基季奇,套车!”
老成持重的尼基季奇套好了车,很不高兴地斜眼看着葛利高里,把灰色的老走马牵到台阶边来。地上结了一层薄冰,马车轮辗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老爷,看在过去我们主仆的情谊上,您肯答应我给您赶一次车吗?”葛利高里逢迎地微笑着向叶甫盖尼请求说。
“可怜虫,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葛利高里心里想,而叶甫盖尼满意地笑了笑,眼睛在夹鼻眼镜里闪动了一下。
“好吧,请,那咱们就动身吧。”
“你这是于什么,刚刚到家,就把年轻的妻子扔下?难道你不想念她吗?”老地主慈爱地笑着说道。
葛利高里大笑起来。
“老婆不是狗熊,不会逃到树林子里去的。”
他坐到车夫座上;把鞭子掖到坐位下面,理了理缰绳。
“哎,我就再给您赶一次车,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
“赶吧,我会多给你赏钱的。”
“太感谢您啦。而且我还要特别感谢您对我的阿克西妮亚的照顾……养活她……赏她一块……一块”
葛利高里的声音突然断了,中尉心里产生不祥的怀疑念头。“莫非他已经知道啦?算了吧,我也太神经过敏啦!他怎么会知道!决不可能……”
他把身子向后背上一靠,点上了一支烟。
“快点儿回来!”老地主在他们身后喊道。
车轮下面扬起了阵阵的冰花。
葛利高里用缰绳勒了一下走马的嘴唇,它便狂奔起来。他们只用了一刻钟的工夫,就翻过了山岗。走到第一块洼地里,葛利高里从坐位上跳下来,抽出坐垫下的鞭子。
“你要干什么?……”中尉皱起眉头来。
“要干……这个!”
葛利高里猛地一挥鞭子,重重地朝中尉脸上抽去。他紧握住鞭子,用鞭子俩朝这家伙的脸上、胳膊上打去,打得他晕头转向。一块碎镜片扎进了叶甫盖尼眉毛上面的皮里。鲜血流进眼睛里。起初中尉只用手遮着脸,但是打得越来越厉害。他满脸伤痕,奋身跃起,试图自卫,但是葛利高里向后退着,一下子就把他的右手腕于打得不会动了。
“这一下子是为了阿克西妮亚!这一下子是为了我!这一下子是为了阿克西妮亚!为了阿克西妮亚再给你一下子!为了我再给你一下子!”
鞭子飕飕地抽在叶甫盖尼身上,发出僻啪的响声。后来葛利高里用拳头把他打翻在道旁的硬草地上,打得他在地上翻来滚去,又用后跟上钉着铁钉的大兵靴子拼命地踢他,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了,他坐上马车,大喊一声,把马打得使出最后的力气,飞奔回来。他把马车扔在大门边,攥着鞭子,脚不断踢着敞开的军大衣的大襟,奔向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