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举起马刀,向下蹲去,忽然用惊人的力量,斜砍过去。桦树被从离树根约两俄尺的地方拦腰砍断,树枝撞到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框上,擦着屋墙,倒了下来。
“看见了吗?好好学吧。曾经有过一位姓巴克拉诺夫的将军,听说过吗?他有一把马刀,刀背里灌有水银,抡起来很重,可是砍下去——马都能砍成两截,多厉害!”
葛利高里好久没能学会这种复杂的劈刺技术。
“你很有气力,可是劈刺起来简直是个笨蛋。应该这样,”“锅圈儿”教导说,他的马刀斜着向目标砍去,力大千钧。
“砍人要勇敢才成。人,柔软得很,像面团一样,”“锅圈儿”眉开眼笑地教导他说。
“你不要去想这想那。你是哥萨克,你的天职——就是砍杀,别的全不用问,打仗杀敌,这是神圣的功业。你每杀一个人,上帝就宽恕你的一桩罪过,就像杀死一条毒蛇一样。至于牲口——牛啦,或者别的什么啦,——没有必要是不能宰的,可是人,你就只管杀吧。人这东西,坏透啦……是妖孽,留在人世,也是祸害,就像毒蘑菇一样。”
对于葛利高里的反驳他只是皱皱眉头,一声也不吭。
葛利高里惊奇地发现,所有的马都莫名其妙地怕“锅圈儿”。
当他走近马桩的时候,马都抿起耳朵,挤到一起,仿佛走过来的不是人,而是野兽。有一次,在斯坦克斯拉夫奇克附近,连队在森林和沼泽地带发起进攻,全体哥萨克都要下马步行。看马的人要把马匹牵到低洼地方去隐蔽起来。“锅圈儿”也被派去看马,但是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乌留平,狗崽子,你怎么就特殊?为什么你不去看马?”本排的下士向他大发脾气。
“马见我都惊怕,真的!”“锅圈儿”照样眼里含笑,申辩说。
他从来没有看守过马,对自己的马却很爱护,关怀备至,但是葛利高里总看到:只要主人一走到马身边,虽然照例双手按在马胯上动也不动,——马背却颤抖起来;马显得惊恐不安。
“你说说,大善人,为什么马都怕你?”有一回葛利高里问他。
“谁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儿。”“锅圈儿”耸了耸肩膀。“其实,我是很爱惜它们的。”
“醉汉,马一闻就知道,所以怕他们,可是你,并不是醉汉呀。”
“我是硬心肠,它们闻得出。”
“你是狼心肠,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心肠,上帝只把一块小石头当心肠给你放进去啦。”
“也许是吧,”“锅圈儿”高兴地同意说。
在卡缅卡一斯特鲁米洛沃市城郊,第三排的全排都跟着排长去进行侦察:前一天,一个捷克的逃兵向司令部报告了奥地利军队的部署并可能在戈罗什——斯塔文茨基一带发起反攻的情况;因此需要对敌军运动时可能经过的道路进行经常的监视;为此,排长派了四个哥萨克,由排里的一个下士率领,留守在树林边上,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向小山后面耸立着瓦屋顶的居民新村走去。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下士和几个青年哥萨克——西兰季耶夫、“锅圈儿”和米什卡科舍沃伊都留在树林边上,一座尖顶的古老小教堂附近,教堂顶上有一个生了锈的塑有耶稣受难像的铁十字架。
“下马吧,弟兄们,”下士命令说。“科舍沃伊,你把马都牵到这些松树后面去,——是的库到这些松树后面,越茂密的地方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