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葛利高里慢腾腾地脱着衣服,磨蹭着时间,脑子里迅速地思量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造成这种寂静和对他这么冷淡的原因。
伊莉妮奇娜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脸上也露出狼狈的神色。
“准是娜塔莉亚,”葛利高里心里想,坐到父亲旁边的长凳上。
“给他预备晚饭去,”母亲瞅着葛利高里,吩咐达丽亚说。
达丽亚停下了纺车的歌声,微微地耸了耸肩膀,扭着苗条的、姑娘似的细腰,朝炉子走去。厨房里是一片寂静。一只不久以前才生过意的母山羊正带着小羊睡在地炉旁取暖。
葛利高里喝着菜汤,偶尔瞅瞅娜塔丽亚,但是看不见她的脸:她斜着身子朝他坐着,脑袋低垂到钩针上面。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头一个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哼哼哧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阵以后,说道:“娜塔莉亚要走啦。”
葛利高里用手往一起扫着面包屑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为的什么?”父亲问道,下嘴唇很明显地抖动着(这是马上就要狂怒的先兆)。
“我不知道为的什么。”葛利高里眯缝起眼睛,推开汤盘,画着十字,站起身来。
“可是我知道!……”父亲提高了嗓门。
“别吵,别吵。……”伊莉妮奇娜插嘴说。
“我知道是为的什么!
“好啦,这用不着大喊大闹。”彼得罗离开窗户,走到屋子当中。“这是爱情的事儿,愿意呢——就一块儿过下去,不愿意呢——那就各奔前程。”
“我不怪她。虽然这是耻辱,在上帝面前也是有罪的,但是我并不怪她:她没有过错,是这个狗崽子的过错!……”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指着靠在炉炕上的葛利高里骂道。
“我有什么过错?
“你不知道自己的过错?……你不知道吗,鬼儿子?
“我不知道。”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跳了起来,把凳子也推倒了,走到葛利高里跟前去。娜塔莉亚手里的袜子掉到了地上,钩针在地上跳了几下,响了几声;一只小猫随着响声从炉子上跳下来;它歪着脑袋,弯起爪子,推了一下线团,把它滚到箱子旁边。
“我现在告诉你说,”老头子抑制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和娜塔莉亚一起过——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随便你滚到哪儿去!这就是我的话。随便你滚到哪儿去!”他又用往常平静的声调重复了一遍,就从葛利高里跟前走开,扶起了凳子。
杜妮亚什卡坐在床上,用惊骇的目光看着发生的一切。
“爸爸,我对您说,并不是要惹您生气,”葛利高里低沉颤抖地说。“并不是我情愿结的婚,是您一手包办的,可是我不喜欢娜塔丽亚。她要是愿意的话,就回娘家去好啦。”
“你也给我打这儿滚出去!”
“我也走。”
“滚你妈的蛋!
“我走,我走,你不要急嘛!”葛利高里扯着衣袖肥扔在床上的皮袄拉过来,他毅动着鼻孔,跟父亲的火气一样大,浑身直哆嗦。
在他们的身体里,混有同样的土耳其人的血液,在这种时刻,他俩简直相像得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