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不要欺人太甚!”米什卡声音低沉地说,并且恶狠狠地眯缝起眼睛。“我可不能保证,你说什么我都忍受得下去。大婶子,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要为了彼得罗恨我吧。他是自作自受。”
“你是刽于手!刽于手!给我从这儿滚出去,我看到你就心寒!”伊莉妮奇娜斩钉截铁地说。
米什卡又点上一支烟,心平气和地问:“难道米特里科尔舒诺夫——你们的亲戚——不是刽子手吗?还有葛利高里是什么样的人呢?对于你的儿子,你怎么一句话也不提,他才是货真价实、一点假也没掺的刽于手哪!”
“你别胡说八道!”
“我从昨天就不胡说啦。好啦,你说说,他是什么人?他杀了我们多少人,这你清楚吗?问题就在这里!大婶子,如果你把这个称号送给所有打过仗的人,那我们这些人就都是刽子手。问题是为什么杀人和杀的是些什么人,”米什卡意味深长地说。
伊莉妮奇娜没有吭声。但是看到客人还没有走的意思,就严厉地说:“好啦!我没有工夫跟你磨牙,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像兔子一样,走到哪儿,哪就是家,”米什卡苦笑着说,然后站起身来。
想用什么办法和难听的话把米什卡赶出去是办不到的。他可不是那种感情易于冲动的人,他才不去理会怒火冲大的老太婆的几句难听的话呢。他知道社妮亚什卡是爱他的,至于其余的一切,包括老太婆在内,叫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第二天早晨他又来了,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问候过,就坐在窗边,注视着杜妮亚什卡的每一个动作。
“你来得够勤啊……”伊莉妮奇娜随口说,也不理睬米什卡的问候。
杜妮亚什卡脸涨得排红,目光炯炯地看了母亲一眼,就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米什卡苦笑一声,回答说:“我不是来看望你的,伊莉妮奇娜大婶儿,你用不着生气。”
“最好你能把到我们家来的道儿全忘了。”
“那我上哪儿去呢?”米什卡神色严肃起来,问。“由于你们的亲戚米特里的恩典,全家就剩下我光棍一人啦,就像独眼龙的一只眼睛,叫我像狼一样呆在空屋子里,我蹲不住。大婶子,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我是要到你们家来的,”他说完了话,大叉开两腿,坐得更舒服一些。
伊莉妮奇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是的,要把这种人赶出去是不容易的。米什卡那有点儿驼背的整个身形,低头的姿势和紧闭的嘴唇上……都有一股牛似的倔劲儿……
等他走了以后,伊莉妮奇娜打发孩子们到院子里去,对杜妮亚什卡说:“叫他今后别再进咱们家的门。明白了吗?”
杜妮亚什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看母亲。麦列霍夫家的人特有的那种气质,突然在她眯缝起的眼睛里表现出来,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咬下来似地说:“不!他要来的!您不能禁止他!他要来的!”她控制不住,用围裙捂上脸,跑到门廊里去。
伊莉妮奇娜艰难地喘着气,坐到窗前,坐了很久,默默地摇着脑袋,把视而不见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草原用p 里一道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娇嫩的苦艾草的花边隔开了天和地。
傍晚,杜妮亚什卡和母亲——还没有和解,谁也不说话——在修理河边菜园子的倒塌的篱笆。米什卡走了过来。他一声不响地从杜妮亚什卡的手里拿过铁锹,说道:“你挖得太浅啦。风一刮,你们的篱笆又要倒啦。”于是他就把桩坑挖深,然后帮着把篱笆竖起来,钉在桩子上,就走了。第二天早晨,他带来两把刚刚刨好的耙于和一根叉柄,放在麦列霍夫家的台阶旁边。向伊莉妮奇娜问候过后,一本正经地问:“你们想到草地上去割草吗?人家可都已经过顿河去啦。”
伊莉妮奇娜没有做声。杜妮亚什卡代替母亲回答说:“我们没有法子过河啊。小船从秋天就放在板棚里,已经全干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