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饿吗?”普罗霍尔问,他近来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自己对阿克西妮亚的态度,对她虽然有点儿粗鲁,但是却很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吐……”阿克西妮亚披上头巾,走到院子里。
“她是不是病啦?”普罗霍尔问葛利高里说。
“谁知道她呢。”葛利高里放下盛粥的盘子,也走到院子里。
阿克西妮亚正站在台阶旁边,把手掌捂在胸前。葛利高里抱住她,担心地问:“你怎么啦,克秀莎?”
“总想吐,头痛。”
“走,咱们回屋子里去,你躺躺吧。”
“你先去,我立刻就回去。”
她的声音暗哑,一点生气也没有,动作也软弱无力。等到她走进烧得很暖和的屋子,葛利高里仔细看了看,只见她两颊有发烧的红晕,眼睛闪着可疑的光芒。他的心吓得揪成一团:阿克西妮亚肯定是病啦。他想起来,昨天她就说过浑身发冷和头晕,天亮以前出了一身大汗,脖子上的发卷儿都像洗过一样,水淋淋的;他黎明时醒来,看到这种情况,盯着睡得正香的阿克西妮亚,便不想起身,免得惊醒她的好梦。
阿克西妮亚刚强地忍受着逃难路上的一切痛苦,甚至还鼓励普罗霍尔,因为他总在埋怨:“鬼知道这战争是什么玩意儿,是谁他妈的想出来的?你奔哪,奔哪,奔了一整天,可是到晚上——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且也不知道奔到哪儿才算完?”但是这一天,阿克西妮亚也支持不住了。夜里躺下睡觉的时候,葛利高里觉得她好像在哭泣。
“你怎么啦?”他小声地问。“哪儿不舒服?”
“我病啦……现在咱们怎么办?扔下我吗?”
“你说什么呀,傻瓜!我怎么能扔下你呀?别哭哭啼啼,也许——只不过是在路上受了点儿凉,看你,已经吓成这样啦。”
“葛利申卡,是害伤寒病!”
“别胡说啦!什么症候也没有。你的额角很凉嘛,也许——并不是伤寒,”葛利高里安慰她说,但是心里明白,阿克西妮亚害的是斑疹伤寒,他痛苦地思量着,如果她真病倒了,怎么安置她?
“这么走下去可太难啦!”阿克西妮亚紧挨在葛利高里身上,小声说。“你看看,这样多的人挤在一块儿睡!虱子会把咱们吃掉的,葛利沙!我想看看自己身上怎么了,可是连个地方都找不到,到处是男人……昨天我走到板棚里,脱下衣服一看,衬衣上全是虱子……主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事儿呀!我一想起这些虱子——就想吐,什么也不想吃啦……昨天你看见那个躺在长凳上的老头子身上有多少虱子吗?简直就在棉袄面上爬呀。”
“你别想那些虱子啦,鬼知道,你总在瞎唠叨些什么呀!哼,虱子——虱子,当兵的根本不把虱子当回事儿,”葛利高里生气地小声说。
“我全身都在痒痒啊。”
“大家都痒痒,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忍耐一点儿。等咱们赶到叶卡捷琳诺达尔——到那儿好好洗个澡。”
“现在是穿不止于净衣服啦,”阿克西妮亚叹了口气说。“咱们要叫虱于吃啦,葛利沙!”
“睡吧,咱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葛利高里好久也不能人睡。阿克西妮亚也睡不着。她用皮袄襟蒙上脑袋,哭了好几次,后来又辗转反侧,叹气不止,直到葛利高里转过身来,抱着她,才睡去。半夜,葛利高里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有人想破门而人,大声地在叫喊:“喂喂,开门哪!不然我可要把门砸啦!该死的东西,都睡死啦!…”
房主人是个上点年纪的和蔼的哥萨克,他走到门廊里问:“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如果想在这里过夜,我们这儿可没有地方啦,已经满而又满,连转身的地方也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