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想她呢?难道死人连回来看看都不来吗?哪怕就来一会儿呢。不行吗?”
‘不行。好啦,去跟米沙特卡玩一会儿吧。“葛利高里扭过脸去。看来,这场病使他的意志薄弱了:他的眼睛里涌出了泪珠,为了不叫孩子们看见,他把脸趴在窗上,在窗前站了很久。
他不喜欢跟孩子们说起战争,但是米沙特卡却觉得战争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意儿。他时常缠着父亲,问这问那,如怎么打仗啦,红军是什么样的人呀,用什么打他们啦,以及为什么要打他们啦等等。葛利高里皱起眉头,生气地说:‘行啦,你老是唠叨这一套!战争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咱们还是说说夏天用鱼竿钓鱼吧。要给你做很鱼竿吗?等我一能到院子里去,马上就用马鬃给你捻一根钓鱼绳。“
每当米沙特卡说起战争的时候,他就感到内疚得很:怎么也回答不出孩子们的这些天真简单的问题。而且,谁知道——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呢?但是摆脱米沙特卡的纠缠可不是那么容易。他似乎是很注意地听完父亲关于钓鱼的计划,可是后来又问:“爸爸,你在打仗的时候杀过人吗?”
“别缠我啦,长舌鬼!”
“杀人的时候害怕吗?杀死他们的时候流血吗?流的血很多吗?比杀鸡或者宰羊流的血还多吗?”
“我对你说,不要再谈这个啦!”
米沙特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前几天我看见爷爷宰羊。我并不害怕……也许有一丁点儿害怕,也许根本就不怕!”
“你给我把他赶走!”伊莉妮奇娜生气地喊。“好啊,又养大了一个杀人的刽子手!简直是个小凶手!就听见他说什么打仗呀,打仗呀,别的话他就不会说啦。上帝宽恕,宝贝儿,谁听见过小孩子家老是谈论这该死的打仗的事儿呀?过来,拿块肉饼去吃,住一住嘴吧。”
但是战争却每天每日都叫人想到它。从前线上回来的哥萨克们来看望葛利高里,讲述什库罗和马蒙托夫被布琼尼的骑兵歼灭的事儿,讲述在奥勒尔附近失利的战役,讲述各条战线开始撤退的情况。在格里巴诺夫卡和卡尔达伊尔附近的战斗中又阵亡了两名鞑靼村的哥萨克;将受伤的格拉西姆阿赫瓦特金送回家来了;德米特里戈洛谢科夫害伤寒病死了。葛利高里脑子里数了数两次战争中自己村子里战死的哥萨克,发现鞑靼村没有一家没有死人。
葛利高里还不能出屋子,村长已经把镇长通知麦列霍夫中尉立刻到医务委员会去复查的命令送来了。
“请写信告诉他,就说我只要一能走路,就会自动去报到,用不着他们来催,”葛利高里生气地说。
战线离顿河越来越近。村子里又开始谈论撤退了。过不多久,就在村民大会上宣读了军区司令要求全体成年哥萨克必须撤退的命令。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从会场上回来,把命令给葛利高里讲完以后,问道:“咱们怎么办?”
葛利高里耸了耸肩膀说:“有什么办法?应该撤退。命令没到,大家就已经开始逃难了。”
“我问的是咱们俩的问题:咱们是不是一起儿撤退呀?”
“咱们不能一起儿走。过两天我骑马到镇上去打听打听,哪些部队将要经过维申斯克,我就去加入一个部队。你跟难民一起儿走。你是不是想参加部队呀?”
“见他的鬼吧!”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大吃一惊,骂道。“那我就跟别斯赫列布诺夫老爹一起儿走吧,他前天约我跟他结伴走。他是个很老实的老头子,他的马也很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套上两匹马跑啦。我的骡马也有点儿太肥啦。该死的玩意儿,膘太满啦,尥起蹶子来,简直吓死人!”
“好啊,那就跟他一起儿走吧,”葛利高里高兴地支持他说。“那咱们来谈谈你们走的路线吧,说不定我也会走那条路呢。”
葛利高里从图囊里面掏出一张南俄罗斯地图来,详细地给父亲讲了,应该经过些什么村庄,而且已经开始往纸上写那些村庄的名字,但是老头子恭恭敬敬地看了看地图说:“等等,你别写啦。当然,对这些事你比我明白得多,因为地图——这是正经东西,是不会胡说的,它告诉人们近直的路,可是如果这对我不适合,我怎么能照它指的道儿走呢?你说,应该首先去卡尔金斯克,我明白:从那儿走是直路,——可是我去那里也要绕个弯儿走。”
“你为什么要绕弯儿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