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孩子,亲人哪!难道我不明白吗?不过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咱们不要再谈这件事儿啦,这是正经话!看在基督面上,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对老头子说。这与他无关。”
“我想跟您说一件事儿……我是不是还能跟葛利高里过下去,现在还说不定,但是我再也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啦。这两个孩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可是现在我又怀孕啦.妈妈……”
“很久了吗!”
“两个多月啦。”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总要生下来呀。”
“我不愿意生啦,”娜塔莉亚断然地说。“今天我就去找卡皮托诺芙娜大娘。她会给我打掉的……她给别的娘儿们打过。”
“这是要把胎儿弄死吗?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敢这么胡说?”伊莉妮奇娜激动地站在路当中,拍了一下手,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身后传来滚滚的车轮声、马蹄践踏烂泥的咕卿声和什么人吆喝马的声曰。
伊莉妮奇娜和娜塔莉亚走到路边,一面走,一面放下掖起的裙子。别斯赫列布诺夫菲利普阿格耶维奇老头子从地里回来了,他把车赶到她们跟前,勒住飞跑的骤马。
“上车吧,婆娘们,我把你们带回去,别再和烂泥啦。”
“谢谢啦,阿格维奇,不然,我们滑滑跌跌的,真够呛,”伊莉妮奇娜很高兴地说着,头一个坐到宽敞的大车上。
吃过午饭,伊莉妮奇娜想跟娜塔莉亚好好谈谈,说服她,没有堕胎的必要,老太婆一面洗着盆碗,一面思索着一些她认为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甚至想把娜塔莉亚的决定告诉老头子,请他帮忙劝说劝说气得发疯的儿媳妇,别去干这种蠢事儿,但是在她忙家务的时候,娜塔莉亚已经悄悄收拾了一下,走了。
“娜塔莉亚在哪儿!”伊莉妮奇娜问杜妮亚什卡。
“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拿着走啦。”
“上哪儿去啦?她说什么了吗?什么样的小包袱?”
“我怎么知道啊,妈妈?她拿了一条干净裙子和另外一些什么东西,包到条头巾里就走啦,什么话也没说。”
“我的可怜的心肝呀!”伊莉妮奇娜束手无策地哭了起来,坐到长凳上,杜妮亚什卡大吃一惊。
“您怎么啦,妈妈?上帝保佑,您哭什么呀?”
“一边去,死丫头!没有你的事儿!她说什么啦没有?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杜妮亚什卡气急败坏地回答说:“真跟您没有办法!我怎么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您?她该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吧?大概是回娘家看看!您哭的是哪一桩,我简直不明白!”
伊莉妮奇娜怀着极端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娜塔莉亚回来。她决定先不告诉老头子,怕挨他责骂。
太阳已经落山,畜群从草原上回来了。短暂的夏天的黄昏笼罩了村庄。村子里点起了稀疏的灯火,可是娜塔莉亚一直没有回来。麦列霍夫家里的人都坐上来吃晚饭了。心绪不安的伊莉妮奇娜脸色苍白,她把素油炒的面条端到桌子上。老头子拿起勺子,把硬面包皮搂到勺子里,送到胡子拉碴的嘴里,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坐在桌子旁的人,问:“娜塔莉亚上哪儿去啦?为什么你们不叫她来吃饭?”
“她不在家,”伊莉妮奇娜小声回答说。
“她上哪儿去啦!”
“准是回娘家去,住下啦。”
“她去呆得太久啦。也该懂得点儿规矩……”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不满意地嘟哝说。
他和往常一样吃得很卖力气,拼命地吃;偶尔把勺子扣在桌子上,亲热地斜眼看看坐在旁边的米沙特卡,粗声粗气地说:“我的宝贝儿,扭过一点儿脸来,我给你擦擦嘴。你们的娘——是个荒唐娘儿们,根本就不管你们……”于是用粗糙的大黑手巴掌擦了擦孙子的粉红色的细嫩的小嘴唇儿。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过晚饭,离开了桌于。潘苔莱普罗贝菲耶维奇命令说:“把灯吹灭。煤油不多啦,用不着白白浪费煤油。”
“要关上门吗?”伊莉妮奇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