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根本就不应该叫达丽亚去……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是硬着心肠把牛交给她的,他知道她贪玩,最不会照料牲口,但是除了她以外,再找不到人了。杜妮亚什卡是不能去的,跟陌生的哥萨克去走远路,这可不是大姑娘干的事;娜塔莉亚身边有小孩;难道非要老头子亲自去运送这些该死的子弹吗?而达丽亚又自告奋勇要去。她从前就非常喜欢到外面跑:上磨坊啊,去碾坊啊,或者别的什么家务事啊,她都高兴去,因为只要一离开家,她就非常自由。每次出去,她都玩得很痛快,认为是极大的享受。一摆脱公婆的监视,她既可以跟婆娘们闲扯个够,还可以一路上——像她说的,——跟那些看上眼的伶俐哥萨克“吊吊膀子”。可是在家里,自从彼得罗去世以后,严厉的伊莉妮奇娜就一点自由也不给她,好像这个丈夫活着的时候就不守妇道的达丽亚却要为亡夫守节了。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明明知道大儿媳妇不会像主人那样照料牲口,但是没有办法,还是打点她出差去了。去是叫她去了,然而整整一个星期都是提心吊胆,不得安宁。“我的牛算完蛋啦!”半夜醒来,他深深地叹着气,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第十一天的上午,达丽亚回来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刚刚从草原上回来。他和阿尼库什卡的老婆插惧,一同去割草,把阿尼库什卡的老婆和杜妮亚什卡留在草原上,自己回村子里来取水和食物。老俩口和娜塔莉亚正在吃早饭的时候,那辆牛车的轮子发出熟悉的响声,从窗前头驶了过去。娜塔莉亚赶快跑到窗户前,看见达丽亚把头巾紧裹到眼睛上面,把疲惫不堪的瘦弱的牛牵进院子。
“是她回来了吗?”老头子嘴里含着没有嚼好的面包问。
“是达丽亚!”
“想不到还能见到牛!好啊,上帝保佑!该死的浪娘儿们!终于回家来了,可真不容易呀……”老头子画着十字,打着嗝,嘟哝说。
达丽亚卸下牛,走进厨房,把一块折成四折的粗布放在门口,向家里人问候。
“你还要怎样呀,我的亲爱的!你再逛上一个星期再回来才好哩!”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动心地说,翻起眼睛看着达丽亚,并不回答她的问候。
“顶好您自个儿去!”大媳妇从头上往下解着落满尘土的头巾,顶嘴说。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伊莉妮奇娜赶快插嘴说,想要调和调和一见面就这么尴尬的气氛。
“他们不放我回来,所以就拖了这么久。”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怀疑地摇了摇脑袋问:“在转运站上把赫里斯托尼亚的老婆放回来了,怎么就不放你回来呢?”
“就是不放我!”达丽亚恶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补充说,“如果您不相信——那就请您去问问那个押运队长吧。”
“我没有必要去调查你的事情,不过下一次你坐在家里得啦。你呀,只能派你去上西天。”
“您吓唬我!唉,您就吓唬我吧!我压根儿就不想去!下回您就是派我去,我也不去啦!”
“牛还都壮实吧?”老头子已经比较妥协地问道。
“壮实。您的牛啥事儿也没有……”达丽亚不情愿地回答说,脸色变得比暗夜还阴沉。
“她在路上跟什么情人儿分手啦,所以才这样凶狠,”娜塔莉亚心里想。
她对达丽亚和达丽亚那种下作的爱情游戏,一向是既惋惜,又憎恶。
吃过早饭以后,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正准备要走;但是村长登门了。
“我本应该祝你一路平安,但是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你听我说,别出去啦。”
“是不是又来派车啦?”老头子装得满面和气地说道,心里却恨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啦。
“不,不是,这回要唱别的戏啦。今天顿河军总司令西多林将军要到咱村儿来,明白吗?刚才接到镇长的紧急公文,命令老头子和婆娘们一个也不能少,都去开会。”
“他们疯了,还是怎么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喊起来。“谁在这种大忙的时候召集开会呀?你那位西多林将军给我储备冬天喂牲口的于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