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容不下这根大长树枝子,老头子打翻了铁锅,然后又轰隆一声把它扔到门廊里,--气喘吁吁地坐到桌边。
显然他的情绪变得坏透了。他哼哧哼哧、一声不响地吃起饭来。其余的人也都不做声。达丽亚的眼睛看着桌子,不敢抬起来,怕笑出声。伊莉妮奇娜唉声叹气,低声嘟哝:“嗅,主啊,主啊,我们的罪过太大啦!”只有杜妮亚什卡一个人没有心思笑,还有娜塔莉亚,除了老头子不在的时候曾经露出一丝痛苦的笑意外,这会儿又变得心事重重,无限忧伤。
“拿点盐来!拿面包来!”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偶尔用闪烁的目光源着家人,威严地大声喊叫。
这场家庭口角竟出人意料地结束了。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米沙特卡又把老头子惹火了。米沙特卡经常听见奶奶跟爷爷吵嘴的时候骂爷爷的那些花哨的称呼,当他看到爷爷正准备要把全家人都打一顿,而且吵得全家鸡犬不宁,他那幼小的心灵深为激动,--他的鼻孔直哆嗦,突然清脆地大声喊:“你吵得够可以啦,瘸鬼!最好拿棍子使劲儿敲你的脑袋,看你再敢来吓唬我们的奶奶!
“你这是说打我……打爷爷……是吗?”
“打你!”米沙特卡勇敢地肯定说。
“难道可以这样跟你的亲爷爷……说这样的话吗?!
“那么你嚷嚷什么啊?”
“瞧,这小家伙有多凶狠?”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捋着大胡子,惊愕地瞟了大家一眼。“老妖精,这些话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都是你教的!”
“谁教他啦?这个野小子完全像你,像他爸爸!”伊莉妮奇娜怒气冲冲地辩解说。
娜塔莉亚站起来,打了米沙特卡一下子,教训说:‘不许学这种样子跟爷爷说话!不许学这些!“
米沙特卡把脸扎在葛利高里的两膝间,大哭起来。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非常溺爱孙子,他从桌子旁边跳起来,流出眼泪,也不擦顺着大胡子淌下来的泪珠,高兴地喊:“葛利什卡!好儿子!真他妈妈的!老太婆说得对!是咱们家的孩子!是麦列霍夫家的血统!……瞧,这血统表现出来啦!这小家伙对谁都不含糊!……我的小孙子!亲爱的!……哪,你打我这个老胡涂吧,用什么打都行!……揪我的大胡子吧,哪!于是老头子把米沙特卡从葛利高里手里拉过去,把他高举在头顶上。
吃完早饭,大家都从桌边站起来。妇女们洗碗盘,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点上烟,对葛利高里说:“有件事要求你,似乎不太合适涸为你是我们的客人,可是没有办法……请你帮帮忙,把篱笆扶起来,把场院围好,不然什么东西都弄得东倒西歪,眼下不好意思去求别人来帮忙。因为家家都破坏得一塌糊涂。”
葛利高里很高兴地答应了,于是他俩在场院里一直于到吃午饭,把篱笆都修复了。
老头子在菜园子里埋着木桩子,问道:“谁都不动手去割草,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再买点儿草。你看家业怎么个搞法?活儿还值得于吗?也许过一个月,红党又来啦,那不又他妈的全都白干了吗?”
“我不知道,爸爸,”葛利高里坦白地承认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谁会把谁打倒。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吧,仓里用不着有多余的粮食,牲口棚里也用不着有多余的牲口。这年头儿,多了没有用。就拿我丈人来说吧,辛辛苦苦地于了一辈子,发了财,耗费了自己的血汗,也耗费了别人的血汗,到头来剩下了些什么呢?只剩下满院子一片焦土!”
“小伙子,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老头子长叹一声,同意说。
再没有多谈什么家业的事情。只是在下午,老头子看见葛利高里正在特别仔细地安装场院士的小门,就恼恨、伤心地说:“马马虎虎装上算啦。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也不让它在那儿立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