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说,你自个儿也知道……枪毙了那么多人。今天枪毙一个,明天,你瞧吧,又枪毙一个……谁高兴坐等轮到自个儿的头上呀?就是把牛拉去宰,它都要摇晃摇晃脑袋的呀。就说,在布坎诺夫斯克镇……已经可以看到这个镇啦。看到了吧,——他们的教堂?往我鞭子指的方向看,看见了吧?……啊,据说,驻在他们那儿的部队里有个政委,姓马尔金。哼,他是怎么于的,对老百姓的态度公正吗?现在我就给你讲讲。他把各村的老头子们都召集起来,把他们带到树林子里去,在那儿先把他们剥光,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还不准亲人去收尸。他们的罪过是,从前曾经当选过镇上的陪审官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陪审官吗?有的费很大劲才能写出自己的姓名来,有的只会把手指头在墨水里蘸蘸按个指印,或者画个十字。那年头儿,陪审官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摆摆样子罢了。人们选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胡子长,可是他们却已经老得连裤裆上的扣子都不记得扣啦。怎么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呢?这不像追究小孩子一样……就是这位马尔金,像上帝一样,手里拿着人们的生死簿。有一大,外号叫‘绳头儿’的老头子正从校场走过。他拿着一副马笼头往自家的场院走,想去套上一匹骡马拉出来,几个孩子开了个玩笑,对他说:‘走吧,马尔金叫你哪。’这位‘绳头儿’画了个异教徒的十字,——他们那儿的人都是新教徒,——在校场上早就把帽子摘一卜来啦。他心惊胆战地走进屋子。问:‘您叫我啦?’马尔金嘿儿嘿儿笑起来,双手叉腰,说:‘既然是蘑菇,就请进筐吧。本来谁也没有叫你来,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照章办事儿吧。同志们,把他带走!按第三类处理。’好啦,当然把他捉了起来,立刻押到树林子里去。他的老太婆在家里等啊等啊,怎么也等不来。老头子竟一去不复返啦。他早就带着马笼头上天堂啦。有一回,马尔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从安德烈亚诺夫斯基村来的,叫米特罗凡的老头子,把他叫到跟前来,问:‘哪儿来的?姓什么、又嘿儿嘿儿笑着,说:’瞧,胡子长得像狐狸尾巴一样啦!你的胡子倒真像使徒尼古拉。我们要用你这样的肥猪来做些肥皂!把他按第三类处理!”真是罪孽,这老爹的胡子的确很像把扫帚。只为蓄了把长胡子和在倒霉的时候遇上了马尔金就被枪毙了。难道这不是拿老百姓开心吗?“
米什卡在他一开始讲的时候就不唱歌了,最后愤愤地说:“你这谎可说得太不圆全啦,大叔!”
“你说个圆全的我听听!在说别人说谎以前,你先去打听个明白,然后再开口。”
“那么你是确实知道这些事啦?”
“人们这样说的。”
“人们!人们说母鸡也能挤出奶来,可它们连奶头都没有。你哪,听来些胡言乱语,就像老娘儿们似的,到处学舌。”
“那些老头子可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真有你的!还都是很安分守己的人!”米什卡恶狠狠地学着他的腔凋气他说。“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些安分守己的老头子煽动起叛乱的,也许就是这些陪审官的院子里埋过机枪,可是你却说只是为了胡子,好像是为了开玩笑就把人枪毙了……那为什么没有为了胡子把你枪毙了呢?看看你那把胡子有多大,简直跟老山羊胡子一样啦!”
“我是怎么买来的,我就怎么卖。鬼他妈的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人们胡说,也许是他们背地有什么反对苏维埃政权的阴谋……”旧教徒难为情地嘟哝说。
他从爬犁上跳下来,在道路旁边的融化了的雪地上呱哪呱卿地走了很久。他迈开两脚,踏着湿润的、透着蓝色的、柔软酥脆的积雪。太阳在草原的上空亲热地照耀着。浅蓝色的天空有力地拥抱着远处可以看到的土岗和山日。似有似无的微风中飘溢着早春的芬芳气息。东方,在顿河沿岸唯一起伏的白色山峰外,梅德维季河日山脉的顶峰耸立在紫红色的雾霭中。在遥远的天边,一片片羊毛似的白云像一幅巨大的。上下翻动的大幕铺展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