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扎诺夫庄重。冷淡地接待了新来的马悺。
场长——一个健壮的哥萨克,阿塔曼斯基团的司务长阿法纳西斯特鲁科夫——不久也从什么地方回来了。他命令把科舍沃伊列人给养编制,带他来到被白色的暑热烤得烫人的台阶上。
“会驯马吗?干过?”
“还没有学到家,”米什卡坦白地承认说,只见场长被暑热蒸晒成黄褐色的脸突然生动起来,掠过一阵不满的表情。
场长搔着汗湿的脊背,扭着强健的肩胛骨,呆滞地瞅着米什卡两眼当中的地方。
“会用套索套马吗?”
“会。”
“爱惜马吗?”
“爱惜。”
“它们也跟人一样,只是不会说话罢了。要爱惜它们,”他命令说,突然又无缘无故地发起脾气,大声喊:“要爱惜马,更不用说用鞭子抽它们啦!”
场长脸上的表情有一会儿变得聪明生动,但是马上又全消逝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结上了一层愚蠢冷漠的硬皮。
“结婚了吗?”
“没有。”
“真是个傻瓜!该结婚啦,”场长高兴地说。
场长若有所期地沉默了一会儿,朝草原敞开的胸膛看了看,然后打着呵欠走回屋子里。这次谈话以后,米什卡在一个月的牧马生活中,再没有听见他说过一句话。
种马场上一共有五十五匹种马。每个马悺要看管两群或三群马分配米什卡看管的一个大马群是由一匹叫“巴哈尔”的。强壮的老种马悺着,另外还有一小群,约有二十匹骡马,率领这群骡马的种马叫“巴纳利内”场长把这里最机警强悍的马馆索尔达托夫伊利亚唤来,嘱咐他说:“这是个新来的马悺,鞑靼村人,叫科舍沃伊米哈伊尔。把巴纳利内和巴哈尔那两群马交给他,给他一根套索。他就住在你们棚子里。告诉他地方。去吧。”
索尔达托夫默默地点上烟,朝米什卡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在台阶上,他用眼睛盯着米什卡那匹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骤马问:“是你的牲口吗?”
“是我的、”
“怀马驹了吗?”
“没有。”
“让它和巴哈尔配一配。我们这匹种马是从皇家马场弄来的,是半英国种的马。跑得可快啦!……好,上马吧”
他们并缓走去、马在没膝深的草里走着。营房和马厩已经都远远地留在后面。前面,轻柔的蓝色烟雾缭绕升起,草原庄严地沉默无语。疲倦的太阳躲在天边的一堆蛋白色云彩后面,暑热蒸晒的青草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清香、右面日罗夫水塘在模糊的凹地深处喜笑颜开地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四周——极目望去——是漫无边际的碧绿、浮动着的蜃气、中午的暑热笼罩着的原始草原和地平线上——远不可及的。像神话中的——乳峰高大的灰色丘岗。
草原的草从根到叶都是油黑、浓绿,草尖在太阳光下却呈铜绿色。还没有成熟的羽茅浑身毛烘烘的杂生在野草中,寄生的丝子缠绕在羽茅草上,冰草伸着结了籽的小脑袋拼命在往有阳光的地方钻。有些地方胡乱生着些紧贴在地上的矮小的马鞭草,中间偶尔夹杂着些鼠尾草,接着又是一大片,像满潮的河水一样气势汹汹的羽茅,中间夹杂着盛开着各色花朵的野草:燕麦草、黄山芥和陈葛——这是一种坚忍不拔,冷若冰霜的草,凡是它生长的地方一定要把其他各种杂草都挤走。
两个哥萨克默默地走着、米什卡体验到了一种他已经很久以来没有体验到的柔顺的宁静心情。广漠草原的宁静和难以理解的庄严。肃穆使他感到压抑。他的同伴把两只尽是雀斑的手交叉放在鞍头上,仿佛是在领圣餐似的。身于伏到马鬃上,睡着了。
一只野雁从脚底下飞起来,在凹地上盘旋,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中闪烁。从南方吹来的、也许是清晨翻耕过亚速海的熏风把野草吹得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