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罗策马来到他跟前,问:“没有听见什么消息吗?问过没有?”
“这里连个消息毛儿都听不到。可是,小伙子,这儿的蜂蜜可真多。一个老太婆家里就有三百箱。夜里咱们一定要偷点儿吃!”
“哼,哼,别胡闹!不然的话我可要按你!”
彼得罗皱起眉头,策马而去。
哥萨克们分散住了下来。安置好了马匹。天也黑了。各户房主人给哥萨克们开了晚饭。连队的哥萨克和这个村的哥萨克坐在院子里去年砍的赤杨树枝堆上,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就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大早晨,就从村子里开拔了。差不多快到库梅尔任斯克的时候,一个通信员追上了连队。彼得罗拆开文件袋,在鞍子上摇晃着,看了半天,伸出去的手吃力地拿着那张纸,仿佛很重似的、葛利高里来到他跟前。
“有命令来?”
“是啊!”
“怎么说的?”
“说是……命令我把连队交出去。调我的同龄人回去,要在卡赞斯克组建第二十八团。炮兵和机枪手也要调去。”
“那么其余的人到哪儿去呀?”
“喏,上面写着哪:‘到阿尔任诺夫斯克去,接受第二十二团团长的指挥。火速前进。’真他妈的!还要‘火速’前进!”
拉特舍夫凑了过来,从彼得罗手里拿过命令。弯起眉毛,龛动着噘起的厚嘴唇,读了起来。
“前进!”彼得罗大声喊。
连队又动了起来,缓步向前走去。哥萨克们扭回头,关注地打量着彼得罗,等着他说话。彼得罗在库梅尔任斯克宣读了命令。年纪大点的哥萨克忙乱起来,准备往回返。大家商量好,在镇上休息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各奔前程。彼得罗整天都在找机会跟弟弟谈谈,他来到弟弟住的房子。
“咱们上操扬上去走走。”
葛利高里默默地走出大门。米吉卡科尔舒诺夫追上了他们,但是彼得罗冷冷地请求他说:“你去吧,米特里。我想跟弟弟谈谈。”
“可——可以,”米吉卡懂事地笑了笑,停下了脚步。
葛利高里斜眼看着彼得罗,知道哥哥想要跟他谈很严肃的事情。他避开意料的话题,故意轻松活泼地开口说:“真是怪得很!刚离家不过一百俄里,可是人已经不一样了。说话也跟咱们不同,房子也是另一种式样了,像是旧教徒的房舍。你看,大门上都有木头门楼,像座小教堂。咱们那儿没有这种门楼。还有这个,”他指了指眼前的一处漂亮家宅说,“围墙脚也都镶了木板;是为防止屋墙的木头腐烂,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算了吧。”彼得罗皱起眉头说。“你别说这些啦……等等,咱们到篱笆旁边去说吧。人们都在瞅咱俩呢。”
从操场上过往的妇女和哥萨克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个老头子,身穿没有扎腰带的蓝衬衣,戴着因年久帽箍褪成粉红色的哥萨克制帽,停住脚步,问:“你们要在这里休息吗?”
“我们想休息一天。”
“有喂马的燕麦吗?”
“还有点儿,”彼得罗回答说。
“要没有,就到我家里去,我可以给你们两升。”
“谢谢啦,老大爷!”
“上帝保佑……到我家去吧。那就是我的房子,绿色铁房顶的那幢房于。”
“你想谈什么呀?”葛利高里忍不住皱起眉头问。
“什么都谈谈,”彼得罗不知道为什么负疚地苦笑一声,用嘴角咬住麦色的胡子,说道。“葛利沙特卡,碰上这样的年月,说不定咱们再也见不到啦……”
彼得罗的苦笑和童年时代就留下来的亲切的称呼“葛利沙特卡”,使葛利高里痛苦的、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对哥哥的敌意突然消逝了。彼得罗亲切地望着弟弟,一直还在苦笑着。他的嘴唇一动,抹去了笑容,脸立刻板了起来说:“你看,这些坏蛋,把人们搞得互相分离疏远,就像犁烨耕起的泥土:一部分——翻到这面来,另一部分——翻到那面去。真是魔鬼般的生活,可怕的年月!谁也不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就拿你来说吧,”他猛地话锋一转:“你看,你是我的亲弟弟,可是我并不了解你,真的!我感觉得到,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我说得对吗?”他又自己回答说:“说得对。你的思想在动摇,打不定主意……我担心你会跑到红军那边儿去……葛利沙特卡,你直到现在还没有认清自己。”
“那么你认清了吗?”葛利高里一面问,一面望着夕阳正往看不见的霍皮奥尔河对岸白垩的山峰后面落下去,看着天边火红的晚霞和像烧焦了的棉花似的、飘流的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