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爱她的孩子们,远胜过他们的父亲;他管教严格但是公正,所以仍然获得他们的爱戴。她清楚地感觉到,她若和于连结婚,就得离开维里埃,尽管她那么喜欢它的绿荫。她看见了自己生活在巴黎,继续给孩子们人人称赞的教育。孩子们,她,于连,都得到了圆满的幸福。
十九世纪所造成的婚姻的结果,竟是这样奇特!爱情先于婚姻,那么对婚后生活的厌倦肯定毁灭爱情。然而,一位哲学家会说,在富裕得不必工作的人那里,对婚后生活的厌倦很快带来对平静快乐的厌倦。而在女人中,只有那些干枯的心灵才不会因厌倦而陷入情网。
哲学家的思考使我原谅了德莱纳夫人,然而维里埃人不原谅她;她没有想到,全城的人都在议论她的爱情丑闻,由于出了这件大事,今年秋天过得比往年秋天少了些烦闷。
秋天,还有冬天的一部分,很快就过去了。该离开韦尔吉的森林了。维里埃的上流社会开始愤怒了,因为他们的批评对德莱纳先生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少。不到一星期,以完成此类任务取乐来减少平时之严肃的正人君子们便让他起了最残酷的疑心,然而他们使用的词句却最审慎不过。
瓦勒诺先生做得滴水不漏,把爱丽莎安置在—,个颇受尊敬的贵族人家,这家里有五个女人。爱丽莎只要求略当市长家三分之二的工钱,她自己说是因为担心冬天找不到工作。她自己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同时去谢朗本堂神甫和新本堂神甫那里去做忏悔,以便向他们两个人细细地讲述于连的爱情。
于连回来的第二天,早晨六钟点,谢朗神甫就遣人把他叫去:
“我不问您什么,”他对他说,“我只是请求您,必要的话,我命令您什么也不要对我说;我要求您必须三日内前往贝藏松神学院,或者去您的朋友富凯处。他一直准备为您安排一个美好的前程。我什么都预见到了,也什么都安排好了,您必须走,一年以内不要回维里埃。”
于连没有回答,他捉摸谢朗先生对他的关心是否有损他的名誉,他究竟不是他的父亲。
“明日此刻,我将有幸再见到您,”最后他对本堂神甫说。
谢朗先生想用大力制服这个如此年轻的人,说了很多。于连裹在最谦卑的态度和表情里,始终不开口。
他终于走了,立刻跑去告诉德莱纳夫人,却发现她已陷入绝望。她丈夫刚刚相当坦率地跟她谈了。他天生性格软弱,又对来自贝藏松的遗产抱有希望,这终于使他认为她完全地清白无辜。他刚才向她承认,他发现维里埃的舆论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公众错了,被嫉妒者引入歧途,可究竟该怎么办呢?
德莱纳夫人曾有过瞬间的幻想,于连接受瓦勒诺先生的聘请,留在维里埃。然而这已不是去年那个单纯羞怯的女人了;她的致命的激情、她的悔恨已使她变得聪明。她听着丈夫讲,很快便痛苦地确认,一次至少是暂时的别离不可避免。“离开我以后,于连会再度坠入他那野心勃勃的计划中去,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这些计划是那样地自然。可我呢,伟大的天主啊!我这样富有,可是对我的幸福又这样地无用!他会忘掉我的。他那么可爱,会有人爱他,他也会爱别人。啊!不幸的女人……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苍天是公正的,我未能中止罪恶,将功补过,苍天剥夺了我的判断力。我本可以用钱收买爱丽莎,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甚至不肯想一想,爱情产生的疯狂的想象占去了我全部的时间。我完了。”
有一件事使于连感到震惊,他把离别的可怕消息告诉德莱纳夫人,居然没有遭到任何自私的反对。看得出来,她竭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