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就是这么滔滔不绝,可就是从没有想一想自己那两条软弱无力的老腿把他带到了何方,这样,他给腌猪肉的木桶一绊,就摔倒在地,闹了个倒栽葱,蹭伤了两条小腿.这样一来,话便说得越来越火辣辣的主要是冲着黑奴和政府说的,间或也冲木桶骂上两句,就这样东拉西说,唠叨个没完.他在木屋里一只脚跳着走了好一会儿.先是提起这条腿,靠那条腿跳,然后又换一条腿跳.先提起这条小腿,靠另条小腿跳,再轮换.终于到后来,他突然提起左脚对准木桶猛踢一脚.可这下子判断失误,因为用的这只靴子透了,露出了两只脚趾头的脚,只听得一声号叫,听得叫人毛骨悚然.叭哒一声,他跌落在地,只见他到处乱滚,一手抓往了脚趾头,一边张口痛骂起来,这一番的痛骂,能叫他过去任何一次的成绩都相形见绌.在后来,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在老桑勃雪.哈根生平最得意的年代,他曾听到过哈根是那样骂人的,他自认为他这一回可是胜过了老哈根.不过,据我看,这或许有点儿夸大其词了.
吃过晚饭,爸爸又拿起了酒杯子,说瓶里的威士忌够他喝醉两回,外加一次酒疯.这是他的口头禅了.我估计,大约一个钟头光景,他就会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可以偷出那把钥匙,或是把木头锯断,借机溜走,两个办法总有一个能行得通.只见他喝啊,喝啊,一会儿就滚到了他那条毯子上.不过,这回儿我运气不佳.他并没有睡熟,而是睡得不安生.他不停地呻吟,好长时间不停气地翻身,并且到处乱翻.后来,我实在困得顶不住,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不知不觉之间,便熟睡过去了,连蜡烛还点着哩.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我听到一声怪叫就爬了起来.只见爸爸神色慌张,满屋子跳来跳去,一边狂叫有蛇.他一边说蛇爬上了腿,接着又跳又尖叫,又说一条蛇咬了腮帮子,可是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他在木屋里跳过来,奔过去,一边高叫"逮住它,逮住它.蛇在咬我的脖子啦."眼神如此狂乱的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一会儿,他实在是累垮了,倒下来喘个没完,接着又到处乱滚,滚得猛快,碰到什么就踢什么,双手在空中又是打又是抓,还尖声怪叫,说他给魔鬼抓住了.后来,他累得不行,躺了一会儿直呻吟.再后来,他躺得更加安静了,听不见了声音.但听得远处林子里猫头鹰和狼的响动声,一片恐怖十分吓人.他在屋角里躺着.慢慢地又半坐起身子,脑袋歪向一边,仔细听着.他声音很低地说:
"啪哒啪哒啪哒,这是死人;啪哒啪哒啪哒,是他们来捉我来啦,可是我不去哦,他们来啦.别碰我别碰!把手放开手冰凉冰凉的;快放开我哦,求你放了我这个孤零零的穷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