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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书中所说的晚餐,约在下午四点左右。公寓每日只开两餐。
②面角为生理学名词。侧面从耳孔至齿槽(鼻孔与曰唇交接处)之水平线,正面从眼窝上部(即额角最突出处)至齿槽之垂直线,二线相遇所成之角,称为面角。人类之面角大,近于直角;兽类之面角小,近于锐角。面角的顶尖乃指眼窝上部。甲状腺肿大之生理现象往往为眼睛暴突,精神现象为感觉迟钝,智力衰退。
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推翻这个结论。所以到一八一九年十一月底,这幕惨剧爆发的时期,公寓里每个人都对可怜的老头儿有了极其肯定的意见。他压根儿不曾有过什么妻儿子女;荒淫的结果使他变成了一条蜗牛,一个人形的软体动物,据一个包饭客人,博物院职员说,应当列入加斯葛底番类①。跟高老头比较起来,波阿莱竟是老鹰一般,大有绅士气派了。波阿莱会说话,会理论,会对答;虽然他的说话,理论,对答,只是用不同的字眼重复旁人的话;但他究竟参加谈话,他是活的,还象有知觉的;不比高老头,照那博物院职员的说法,在寒暑表上永远指着零度。
欧也纳特技斯蒂涅过了暑假回来,他的心情正和一般英俊有为的青年或是因家境艰难而暂时显得高卓的人一样。寄寓巴黎的第一年,法科学生考初级文凭的作业并不多,尽可享受巴黎的繁华。要知道每个戏院的戏码,摸出巴黎迷宫的线索,学会规矩,谈吐,把京城里特有的娱乐搅上瘾,走遍好好坏坏的地方,选听有趣的课程,背得出各个博物院的宝藏,……一个大学生决不嫌时间太多。他会对无聊的小事情入迷,觉得伟大得了不得。他有他的大人物,例如法兰西学院的什么教授,拿了薪水吸引群众的人。他整着领带,对喜歌剧院楼厅里的妇女搔首弄姿。一样一样的入门以后,他就脱了壳,扩大眼界,终于体会到社会的备阶层是怎样交错起来的。大太阳的日子,在天野大道上辐辏成行的车马,他刚会欣赏,跟着就眼红了。
欧也纳得了文学士和法学士学位,回乡过暑假的时节,已经不知不觉经过这些学习。童年的纫象,内地人的观念,完全消灭了。见识改换,雄心奋发之下,他看清了老家的情形。父亲,母亲,两个兄弟,两个妹妹,和一个除了养老金外别无财产的姑母,统统住在拉斯蒂涅家小小的田地上。年收三千法郎 左右的团,进款并没把握,因为葡萄的行情跟着酒市上落,可是每年总得凑出一千二百法郎给他。家里一向为了疼他而瞒起的常年窘迫的景象;他把小时候觉得那么美丽的妹妹,和他认为美的典型的巴黎妇女所作的比较;压在他肩上的这个大家庭的渺茫的前途;眼见任何微末的农作物都珍藏起来的俭省的习惯;用榨床上的残渣剩滓制造的家常饮料,总之,在此无须一一列举的许多琐事,使他对于权位的欲望与出人头地的志愿,加强了十倍。象一切有志气的人,他发愿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本领去挣。但他的性格明明是南方人的性格:临到实行就狐疑不决,主意动摇了,仿佛青年人在汪洋大海中间,既不知向哪方面驶去,也不知把帆接成怎样的角度。先是他想没头没脑的用功,后来又感到应酬交际的必要,发觉女子对社会生活影响极大,突然想投身上流社会,去征服几个可以做他后台的妇女。一个有热情育才气的青年,加上调倪风流的仪表,和很容易教女人着迷的那种阳性的美,还愁找不到那样的女子吗?他一边在田野里散步一边不断转着这些念头。从前他同妹妹们出来闲逛完全无忧无虑,如今她们觉得他大大的变了。他的始母特玛西阿太太,当年也曾入宫觐见,认识一批名门贵族的领袖。野心勃勃的青年忽然记起姑母时常讲给他听的回忆中,有不少机会好让他到社会上去显露头角,这一点至少跟他在法学院的成就同样重要;他便盘问姑母,那些还能拉到关系的人是怎么样的亲戚。老姑太太把家谱上的各支备脉想了一想,认为在所有自私的阔亲戚中间,特鲍赛昂子爵夫人大概最容易相与。她用老派的体裁写了封信交给欧也纳,说如果能接近这位子爵夫人,她自会帮他找到其余的亲戚。回到巴黎几天之后,拉斯蒂涅把姑母的信寄给特鲍赛昂夫人,夫人寄来一张第二天的跳舞会的请帖,代替复信。
以上是一八一九年十一月底公寓里的大概情形。过了几天,欧也纳参加了特鲍赛昂太太的舞会,清早两点左右回家。为了补偿损失的光阴,勇气十足的大学生一边跳舞一边发愿回去开夜车。他预备第一次在这个万籁无声的区域中熬夜,自以为精力充沛,其实只是见到豪华的场面的冲动。那晚他没有在伏盖太太家用餐,同居的人可能以为他要天亮回来,好象他有几次赴柏拉杜舞会②或奥迪安舞会,丝袜上溅满污泥,漆皮鞋走了样的回家。克利牙斯朵夫拴上大门之前,开出门来向街上瞧了瞧。拉斯蒂涅恰好在这时赶回,悄悄的上楼,跟在他后面上楼的克利斯朵夫却闹出许多响声。欧也纳进了卧房,卸了装,换上软鞋,报了一件破大褂,点起源炭,急匆匆的准备用功。克利斯朵夫笨重的脚声还没有完,把青年人轻微的响动盖过了。
欧也纳没有开始读书,先出神的想了一会。他看出特鲍赛昂子爵夫人是当令的阔太太之一,她的府第被认为圣。日耳曼区③最愉快的地方。以门第与财产而论,她也是贵族社会的一个领袖。靠了特玛西阿姑母的力量,这个穷学生居然受到鲍府的优待,可还不知道这优待的作用多大。能够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客厅中露面,就等于一纸阀阅世家的证书。一朝踏进了这个比任何社会都不容易进去的地方,可以到处通行无阻。盛会中的鬃光钡影看得他眼睛都花了;他和子爵夫人仅仅寒瞳了几旬,便在那般争先恐后赴此晚会的巴黎女神中,发见了一个教青年人一见倾心的女子。阿娜斯大齐。特雷期多伯爵夫人生得端正,高大,被称为巴黎身腰最好看的美人之一。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美丽的手,有样的脚,举动之间流露出热情的火焰;这样一个女人,照特龙格罗侯爵的说法,是一匹纯血种的马。泼辣的气息并没影响她的美;身腰丰满圆浑而并不肥胖。纯血种的马,贵种的美人,这些成语已经开始代替天上的安琪儿,仙女般的脸庞,以及新派公子哥儿早已唾弃不用的关于爱情的老神话。在拉斯蒂涅心目中,阿娜斯大齐特雷斯多夫人干脆就是一个迷人的女子。他想法在她的扇子上登记了两次④,并且在第一次四组舞时就有机会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