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克利斯朵夫恭恭敬敬端了汤盂出来,波阿莱叫道:
“啊!啊!出色的喇嘛汤来了。”
“对不起,先生,”伏盖太太道,“那是蔬菜汤。”
所有的青年人都大声笑了。
“输了,波阿莱!”
“波阿莱莱莱输了!”
“给伏盖妈妈记上两分,”伏脱冷道。
博物院管事问:“可有人注意到今儿早上的雾吗?”
皮安训道:“那是一场狂雾,惨雾,绿雾,忧郁的,闷塞的,高里奥式的雾。”
“高里奥喇嘛的雾,”画家道,“因为浑浑沌沌,什么都瞧不见。”
“喂,葛里奥脱老爷,提到你啦。”
高老头坐在桌子横头,靠近端菜的门。他抬起头来,把饭巾下面的面包凑近鼻子去闻,‘那是他偶然流露的生意上的老习惯。
“呦!”伏盖太太带着尖刻的口气,粗大的嗓子盖佳了羹匙,盘子,和谈话的声音,“是不是面包不行?”
“不是的,太太。那用的是哀当r面粉,头等货色。”
“你凭什么知道的?”欧也纳问。”
“凭那种白,凭那种昧道。”
“凭你鼻子里的味道,既然你闻着嗅着,”伏盖太太说。“你省捡到极点,有朝一日单靠厨房的气味就能过活的。”
博物院管事道:“那你不妨去领一张发明执照,倒好发一笔财哩。”
画家说:“别理他。他这么做,不过是教人相信他做过面条生意。”
“那么,”博物院管事又追问一句,“你的鼻子竟是一个提炼食物精华的蒸馏瓶了。”
“蒸——什么?”皮安训问。
“蒸饼。”
“蒸笼。”
“蒸汽。”
“蒸鱼。”
“蒸包子。”
“蒸茄子。”
“蒸黄瓜。”
“蒸黄瓜喇嘛。”
这八句回答从室内四面八方传来,象连珠炮似的,把大家笑得不可开交,高老头愈加目瞪口呆的望着众人,好象要想法懂一种外国话似的。
“蒸什么?”他问身旁的伏脱冷。
“蒸猪脚,朋友!”伏脱冷一边回答,一边望高里奥头上拍了一下,把他帽子压下去蒙住了眼睛。
可怜的老人被这下出其不意的攻击骇呆了,半晌不动。克利斯朵夫以为他已经喝过汤,拿走了他的汤盆。等到高老头掀起帽子,拿汤匙望身边掏的时候,一下碰到了桌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先生,”老头儿说,“你真缺德,要是你敢再来捺我帽子的话……”
“那么老头儿,怎么样?”伏脱冷截住了他的话。
“那么,你总有一天要受大大的报应……”
“进地狱是不是?”画家问,“还是进那个关坏孩子的黑房?”
“喂,小姐,”伏脱冷招呼维多莉,“你怎么不吃东西?爸爸还是不肯让步吗?”
“简直是魔王,”古的太太说。
“总得要他讲个理才好,”伏脱冷说。
“可是,”跟皮安训坐得很近的欧也纳插嘴,“小姐大可为吃饭问题告一状,因为她不吃东西。嗨!嗨!你们瞧高老头打量维多莉小姐的神气。”
老人忘了吃饭,只顾端相可怜的女孩子;她脸上显出真正的痛苦,一个横遭遗弃的孝女的痛苦。
“好朋友,”欧也纳低声对皮安洲说,“咱们把高老头看错了。他既不是一个蠢货,也不是毫无生气的人。拿你的骨相学来试一试吧,再告诉我你的意见。昨夜我看见他扭一个镀金盘子,象蜡做的一样轻便;此刻他脸上的神气表示他颇有点了不起的感情。我觉得他的生活太神秘了,值得研究一下。你别笑,皮安训,我说的是正经话。”
“不消说,”皮安训回答,“用医学的眼光看,这家伙是有格局的;我可以把他解剖,只要他愿意。”
“不,只要你量一量他的脑壳。”
“行,就怕他的傻气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