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很,好得很!阿尔卡季,你听……当代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口气!他们还能不跟你们跑吗!过去年轻人要学习,要工作,不愿被认为不学无术,而现在只消对他们说一声‘世上的一切都是胡扯蛋’,于是万事大吉。年轻人听了当然高兴。不久前他们是空谈家,如今忽然成了虚无主义者。”
“您所夸耀的自尊走样啦,”巴扎罗夫冷冷地说。而阿尔卡季在一旁满脸通红,眼睛冒火。“我们扯得太远了……最好就此打住。”他站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您如能举出当前的一种制度,无论是家庭生活或是社会生活中的,不招致全面的、无情的否定,那时我再来赞成您的高见。”
“我可以举出千万种来,”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高声说,“千千万万!就以村社为例。”
巴扎罗夫扭嘴冷笑。
“关于村社嘛,”他说,“您最好跟令弟去谈。村杜啦,连环保啦,戒酒啦,诸如此类的东西是什么玩艺儿,他眼见得多了。”
“家庭,还有家庭,他一直保存在我们的农民中间!”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差不多是在嚷了。
“这问题我劝您不细究为好。您大概听说过扒灰老头的事吧?请听我说,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您且用一两天时间去好好想想,一下子怕难以找到案例的。您去分析一下我们的各个阶层,然后对每一阶层作仔细研究,眼下我和阿尔卡季要……”
“要嘲笑一切,”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接茬道。
“不,是要去解剖青蛙。走吧,阿尔卡季。再见,先生们!”
两个朋友走出门去了,只剩下兄弟俩,您望我,我望你。
“你瞧,”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瞧,这就是当代青年!就是我们的继承人!”
“继承人!”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叹了一口气。在辩论的整个过程中他都像坐在火炭上,时不时痛苦地瞅上阿尔卡季一眼。“大哥,你知道我记起什么来了?有一回老母亲跟我闹意见,她尽嚷嚷,不愿听我解释……最后我对她说:你不可能了解我,因为我们俩属于不同的两代人。为此她大为委屈。但我那时想:有什么法子呢?药丸虽苦总得咽下呀!现在轮上你我了——你们不同于我们这一代,咽下苦药丸吧!”
“你太仁厚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不赞成他的话。“我与你相反,相信我们比这些少爷正确,虽然我们用的言语可能不那么入时,vieilli①,不具备那种狂妄式的自信……你瞧年轻人那股神气劲儿!若你随便问一个年轻人:‘您喜欢喝哪一种酒,白酒还是红酒?’他会回答说:‘我素来只喝红的!’他那调门、那煞有介事的模样呀,就像天底下的人都在等他的重大决定……”
--------
①法语:老式,陈旧。
“你们不用茶了吗?”费多西娅从门外探头问。客厅里争执正烈的时候她没敢进来。
“不,你可以叫人把茶炊撤走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站起来招呼她。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简短地说了声bonsoir①,便回他自己的书房。
--------
①法语: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