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哥哥,别这么说,巴扎罗夫是位能干而又知识广博的人。”
“他那狂妄自大真叫人受不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再次打断他的话头。
“是啊,”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说,“他自大,但这是少不了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了不落后于时代,我似乎已竭尽全力:安顿了农民,创办了农场,甚至县里把我说成是赤色分子;我读书学习,尽可能与时代同步,可他们说我的戏唱完了。是呀,哥哥,连我自己也想,我的日子真的完了。”
“为什么你这样想?”
“我这就来解释为什么吧。今天我坐在那里看普希金的诗集《茨冈》……突然阿尔卡季走来,默默地,一脸怜悯的表情,像从孩子手里一般夺走了那本书,另塞给了我一本德文的……他笑了笑,把普希金诗集拿走了。”
“居然有这回事!那么,给你的是怎样一本书呢?”
“就是这。”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从礼服兜里掏出了名噪一时的比尤赫内尔著作第九版。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把书放在手里翻弄了一阵子。
“嗯!”他哼了声,“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挺关心你。你看了吗?”
“看了些。”
“觉得怎样?”
“要么是我笨,要么这书是胡编滥造。大概是我笨。”
“德语你总不至于忘记吧?”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德语我懂。”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重又把书翻弄一遍,从眉毛底下瞅了弟弟一眼。哥俩都不作声。
“哦,我倒记起一件事来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显然想改变话题,“我收到科里亚津写来的一封信。”
“马特维伊里奇写来的?”
“是的,他说他到省里考察来了。他现在已是显贵,他写信来说希望见见面,邀请我俩和阿尔卡季一同去省城。”
“你去不去?”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不。你呢?”
“我也不去,去一趟要赶五十俄里,大可不必招这罪受。Math-ieu①不过是想让我们瞧瞧他衣锦还乡的阔气,去他的!省里少不了巴结他的人,没我们也行。其实枢密官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我一直担任公职,干那讨厌差使,不也是侍从将军了?就是说,你我落伍了。”
--------
①马特维的法语念法。
“是呀,哥哥,看来,咱们都行将就木了。”
“哼,我可不打算马上认输,”他说,“我们要跟走方郎中干一仗,我有预感。”
干仗就在这天晚茶时开始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进客厅时已作好战斗准备,心里装满忿怒,战机一到,立刻扑向敌人。但战机没能很快出现,巴扎罗夫当“基尔萨诺夫家的老头”(他是这样称呼兄弟俩的)在场时一般说话很少,而这天的夜晚情绪尤其不佳,只是默默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不由暗暗着急。后来,他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了。其时,在席上谈到一位邻近住的地主。“是个废物,没出息的贵族,”巴扎罗夫冷冷地说。这人他在彼得堡不止一次见过。
“请允许问问您,”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开口道,嘴唇在打颤,“按您的概念,‘废物’和‘贵族’是同一个意思喽?”
“我说的是‘没出息的贵族’,”巴扎罗夫呷着茶,懒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