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往回走,穿过集市,他仔细地琢磨着这些发现。无庸置疑,那个所谓的幽灵就是从蓄水池处进出的。那些大石头就是明证。但是,他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呢?这个人从官邸的什么地方进入蓄水池,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福尔摩斯回到旅馆后,格拉夏告诉他驻扎官正在休息,他很安全。福尔摩斯向格拉夏询问,自己能否看看他房间里那些有关亚洲研究的藏书。格拉夏把福尔摩斯带到自己的房间,福尔摩斯便开始翻阅那些论述尼泊尔的大部头。
“我开始从加德满都的历史长河中寻找线索。我发现了一本书,还是霍奇森写的。我抓过那本书,飞速地浏览了一遍目录。我把里面的几篇文章迅速地读了一遍,其中有关于节日和游行的,还有关于内瓦人古老的农业工具的。这时,一个名为《论加德满都的水源及古代水道》的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文章冗长而枯燥,对城市附近山谷中的各种水源作了详细的描述,始自公元前后,没有上千处也有成百处。不过,文中有一段引发了我的兴趣:
毫无疑问,自远古到中世纪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复杂的供水系统将城市和巨大的公共水源相连。赤陶色的水管和一系列隧道相通。有证据表明,直到18世纪,这套系统仍然运转良好。但莫拉王朝被廓尔喀人彻底打败后,这套系统最终还是被废弃了。很多旧的蓄水池,不再用来供水,而是用来放置垃圾,或干脆搁置一旁,任野草生长。如果当朝者想重新利用这套系统,这些地下水道和隧道仍是很坚固的通道,可用以策划政治阴谋或军事突袭,以前的廓尔喀人就是成功的先例。我敢肯定,如果有人决意要这样做,通过这些水道潜入官邸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依我看来,现任统治者不必多此一举。好在大多数的尼泊尔人似乎都已经将这套系统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想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华生。官邸绝对有一个出入口与这套古老的地下网络相通。外人可以轻易地从蓄水池进入官邸,大胆入侵或者神秘出没、装神弄鬼都没有问题。如果一个人了解这套系统,那他就可以出入自如。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霍奇森的幽灵进出官邸的方法。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经常出没于官邸一带。至于那个霍奇森的幽灵是怎样发现这个古老的网络的,我不清楚,但他无疑是利用了这套系统。这让他可以在城中自由漫步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现身,或者追踪他。”
这时,福尔摩斯的眼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他慢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串联记忆的片段时,他再次体验了那种狂躁不安的情绪。这一回,我什么也没说,我的表情足以说明我渴望他继续讲下去。突然,福尔摩斯变得非常焦虑,他说:“然后我开始思索那个幽灵到底是谁。那人是个犯罪高手。他是莫里森吗?莫里森在英格兰失踪,而他对加德满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还有就是他在荷兰和荷属殖民地做生意,除此以外,我一无所知。但是,搞清楚别人所不知道的,这正是我的工作。我居然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吗?”
福尔摩斯又一次沉默了。我仿佛看见,在加德满都的那间小屋里,福尔摩斯坐在椅子上,苦苦思索,表情生动。
“我注视着霍奇森写的那部书,华生,从里面嗅到了五十年来亚洲土壤的气息。我坐着,把上千个罪犯的活动细细地过了一遍,我努力地搜寻着,对我所知道或能推断出的每一个相似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我只能借助于我非同寻常的经历。然后我又回到这个问题上,用一个最简单的方式问:如果我把上述那些罪行都归到一个人身上,活人也好,死人也好,那个人会是谁呢?我只能得出一个答案,这让我头疼。”
福尔摩斯不说了,等着我说出这个惟一的答案:“是莫里亚蒂!”我猛地喊出这个名字。
“很好,华生,很好,但是还不对。我在尼泊尔揭露的这个大阴谋,莫里亚蒂确实有本事策划。但是,他已经死了,这也确信无疑。他坠入了莱辛巴赫瀑布,不可能生还。是的,莫里亚蒂已经葬身深渊,尸骨无存了。”
“那,又会是谁呢?”我焦急地问道,“也许是他的一个副官,他身边的一个人?也许是莫兰上校?”
“这个人的罪恶潜质如果不比莫里亚蒂高,也应该与莫里亚蒂不相上下。他身边的那几个手下,甚至莫兰,都不可能。再说,据我所知,那些人都不在加德满都。我在加德满都认出的那些罪犯们可能被这个人所用,但绝对不可能具有这种潜质。不,华生,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儿,福尔摩斯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我常常跟你提起我的哥哥麦克罗夫特,他也继承了祖辈们遗传下来的观察和推理的能力,比起我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地,华生,现在或以前可能有个人,作起案来,甚至比莫里亚蒂更精明狡猾,那就是他的弟弟詹姆斯。我坐在格拉夏的书房里得出了这个结论。你应该还记得,华生,上次詹姆斯莫里亚蒂为他哥哥写了一篇辩护词,他断言案情是我捏造的,还说歇洛克福尔摩斯神经错乱,胡言乱语,他哥哥是无辜的受害者。”
“没错,我记得,正是为了给你辩护,我才打破沉默,把我所知道的案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叫詹姆斯莫里亚蒂的人,因为他没有犯罪记录,和他那个搞学术的哥哥联系甚少。可他为什么来加德满都,我不知道,但我确信他就是我的对手。这一点很快从麦克罗夫特那里得到了证实,麦克罗夫特给我回了一封短信,我立刻译解了密码。信上写道:
亲爱的歇洛克:
真对不起,没想到找一本霍奇森的卡桑达语词典还颇费周章。但我还是找到了,译解密码并不困难,你的意思也很清楚。下面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霍奇森还活着,只是年事已高。他身体虚弱,不能向我详细讲述他的经历,但他承认在加德满都有一个尼泊尔情妇,那个女人多年前就死了。他有几个家人也知道这件事。他们有两个私生子,霍奇森把那两个孩子托付给姐姐抚养,并送他们去阿姆斯特丹上学。但这两个孩子没能活下来,他们在爱尔兰海岸附近淹死了。你的其他怀疑非常正确。理查森的妻子跟一个叫詹姆斯莫里森的人有染。而最重要的是这个詹姆斯实际上就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他的哥哥就是你那已故的死敌。至于詹姆斯最近是怎样走上犯罪之路的,也非常有趣,我们见面后再说。同时,你要谨慎行事,因为他现在行踪不明。我只知道他坐上了开往悉尼的皇家海军舰船威尔士王子号,但在加尔各答上了岸,这么说他离你不远,可能也正在找你。
麦克罗夫特
“我盼望着与麦克罗夫特见面的那一天,听他说说莫里森是怎样走上犯罪道路的。不过,也许麦克罗夫特的解释是多余的。
“现在,我亲爱的大夫,请允许我跑点题,我要告诉你的,是当我划燃一根火柴准备把麦克罗夫特的短信烧掉时,脑子里所想到的。华生,也许善良和邪恶只是自然的属性,融入了我们种族的结构中,它们本身无关紧要,就像我们眼睛的颜色和鼻子的形状一样。它们在不经意间和其他一些特性结合在一起。某个外来的因素,也许是一次残酷的经历,也许是一次巧遇激活了某一特性,这样便足以决定一个人本性。善良和邪恶谁占上风,完全是出于偶然,当人们具备了才智和意志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对手。然后,才智让人与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却遭到了意志的反对。我就知道这些了,但我个人的经验证明了我刚才说的,这是一个具有指导意义的假说,我打算退休后进一步研究,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无论如何,现在我得找到我的死敌,可能他也正在找我呢。我们终有狭路相逢的那一天,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不管结果如何,我现在必须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