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什么不门当户对,太年轻,或其它的障碍困难,我和小爱米丽压根没这种感觉,也没这种苦恼,因为我们就没有将来。我们根本不去设想如果长大了会怎么样,也不去设想如果我们更年幼会怎么样。晚上,我们亲亲热热地并肩坐在小柜子上时,我们就成了高米芝太太和皮果提夸赞的对象,她们常小声说:“天哪!多好看哪!”皮果提先生在烟斗后对我们微笑,汉姆整个晚上什么也不干就只咧着嘴笑。我想,他们觉得我们可爱,就像他们会觉得一个好看的玩具或袖珍的罗马剧场模型可爱一样。
不久,我就发现虽然高米芝太太和皮果提先生住在一起,她却并不像人们事先以为的那么好相处。高米芝太太的性子相当拧,在这么一个狭小的住处,她却那么经常地抽泣,弄得大家都不舒服。我想,如果高米芝太太自己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方便房间可以避进去,一直在那儿呆到她精神振作了再出来,那于大家都要好得多。
皮果提先生不时去一家叫快活地的酒店。我们到后的第二晚或第三晚他没在家,高米芝太太就抬头望着那个荷兰钟,在八点到九点之间,她说他是在那个地方,还说她一早就知道他会去那儿的,所以我知道了这事。
高米芝太太一天到晚都怏怏不乐。上午火炉冒烟时,她就哭了起来。当那不愉快的事发生时,她就说这话:“我是个苦命的孤老婆子,一切都和我过不去。”
“啊,烟就要散开的,”皮果提说——我说的还是我们的皮果提——“再说,这烟也不只是让你一个人不待见,我们也都不待见它。”
“我觉得它更不待见我。”高米芝太太说。
那一天很冷,寒风彻骨。火炉前专属高米芝太太的那个位置在我看来再暖和惬意不过了,而且她的那把椅子也是最舒适的。可那一天偏偏什么都不如她意。她一个劲埋怨天气冷,怨冷气不时袭击了她的背(她管那种袭击叫“偷偷地爬。”)最后,她为此流泪,并又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孤老婆子,一切都和她过不去。
“当然很冷,”皮果提说,“每一个人都一定有这种感觉。”
“我比别人更觉得冷,”高米芝太太说。
吃饭时也是这样。上菜时,我是被视作贵客而享受优先的,给我上完菜后就马上给高米芝太太上。鱼小而多剌,土豆又有点糊了,我们也都承认对这有点失望。可高米芝太太说她比我们更失望。她又哭了起来,并且十分悲伤地又把前面那番宣言再陈述了一番。
于是在皮果提先生晚上九点左右回家时,情形总是这样——高米芝太太总是心境极凄凉痛苦地坐在她那个位子上织毛线。皮果提一直挺快活地做手工。汉姆在补一双很大很大的水靴;我呢,就和小爱米丽坐在一起,并念书给她听。除了叹气,高米芝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而且打吃茶时候起,就没抬过眼睛。
“咳!朋友们,”皮果提先生坐下时说,“你们大家都好啊?”
我们都说点什么,或表示出什么神情以示欢迎他,只有高米芝太太对着她的毛线活摇摇头。
“这么不快活,”皮果提先生拍一下手道,“快活一点儿,好妈妈!”(皮果提先生的意思是说“好姑娘。”)
高米芝太太没表现出半点打起精神的样子。她掏出一条旧的黑手帕擦起眼睛来,而且擦了一下后不但不把它放回口袋,反而拿在手里又擦了一下,而且依然不放回口袋,随时准备再用来擦眼睛。
“这么不快活,太太!”皮果提先生说。
“没什么,”高米芝太太答道,“你是打快活地回来的吧,丹?”
“可不是,我今晚在快活地休息了一小会儿,”皮果提先生说。
“我真抱歉,把你逼到那里去了。”高米芝太太说。
“逼?我可不是被逼着去的,”皮果提先生说着坦诚地笑了起来,“我可是巴不得去那儿呢!”
“是啊,巴不得,”高米芝太太说着摇摇头,又擦起了眼睛,“是呀,是呀,非常巴不得。我真抱歉,是因为我你才这么巴不得去那儿的。”
“因为你?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皮果提先生说,“别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