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塞连怂恿地说,“你在这儿会非常舒服的。”
有那么一会儿,这个轻率的馊点子曾引起了牧师的兴趣。“不,我想这不行。”他犹豫地作出了决定。“我打算到大陆去一趟,去找一个叫温特格林的邮件收发兵。丹尼卡医生告诉我,他能帮忙。”
“温特格林大概是整个战区最有影响的人物了。他不仅仅是个邮件收发兵,他还有机会使用一台油印机。但是他不愿意帮任何人的忙,这正是他成功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跟他谈谈。总会有一个愿意帮你忙的人。”
“找个人帮帮邓巴吧,牧师,”约塞连态度傲慢地纠正他说,“我腿上这个值百万美元的伤口会帮我离开战场的。再不然的话,还有位精神病专家认为我不适合留在军队里呢。”
“我才是那个不适合留在军队里的人呢,”邓巴嫉妒地嘟囔着,“那是我的梦。”
“不是因为梦,邓巴,”约塞连解释说,“他挺喜欢你的梦。是因为我的精神。他认为我的精神分裂了。”
“你的精神正好从中间一分两半,”桑德森少校说。为了这次谈话,他把他那双笨重的步兵军鞋的鞋带系得整整齐齐,又用粘糊糊的芳香发油把他那木炭般乌黑的头发抹得光溜溜的。他假惺惺地笑着,装出一副通情达理有教养的样子。“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折磨你,侮辱你,”他带着折磨人、侮辱人的得意神情继续说,“我这么说也不是因为我恨你,想报复你,我这么说更不是因为你拒绝了我的建议,深深地伤害了我的感情。不,我是个医务工作者,我是冷静客观的。我有一个非常坏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有足够的勇气听我说吗?”
“上帝啊,千万别说!”约塞连叫道,“我马上就会崩溃的。”
桑德森少校顿时大怒。“你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做一件事吗?”他恳求道。他气得涨红了脸,两只拳头一起朝桌面捶去。“你的毛病在于你自以为了不起,什么社会习俗都不遵守。你大概也瞧不起我吧,我不就是青春期来得迟一点嘛。好吧,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
你是个屡遭挫折、倒霉透顶、灰心丧气、目无法纪、适应不良的毛孩子!”桑德森少校放连珠炮似他说出这一长串贬意词之后,火气似乎逐渐平息下来了。
“是的,长官,”约塞连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我想您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你还不成熟,还不能适应战争的观念。”
“是的,长官。”
“你对死有一种病态的反感,对打仗随时可能掉脑袋这一实际情况,你大概也心怀怨恨吧。”
“岂止是怨恨,长官,我满腔怒火。”
“你的生存欲望根深蒂固。你不喜欢固执已见的人,也不喜欢恶棍、势利小人和伪君子。你下意识地恨许多人。”
“是有意识地,长官,”约塞连帮着纠正道,“我是有意识地恨他们的。”
“一想到被剥夺、被剥削、被贬低、受侮辱和受欺骗这种种现象,你就愤愤不平。痛苦使你感到压抑,无知使你感到压抑,迫害使你感到压抑,罪恶使你感到压抑,腐化使你感到压抑。你知道吗,你要不是个抑郁症患者,那我才会感到吃惊呢!”
“是的,长官,也许我是的。”
“你别想抵赖。”
“我没抵赖,长官,”约塞连说。他很高兴,他们俩之间终于达到了这种奇迹般的和睦关系。“我同意你所说的一切。”
“那么,你承认你疯了,是吗?”
“我疯了?”约塞连大为震惊。“你在说什么呀?我为什么要疯呢,你才疯了呢?”
桑德森少校又一次气得涨红了脸,两只拳头一起朝大腿上捶去。“你竟敢骂我疯了,”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你这是典型的施虐狂、报复狂、偏执狂的反应!你真的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打发回国去呢?”
“我是要打发你回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