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大喜欢海鸥吧?”约塞连问。
“是的,不怎么喜欢,”桑德森少校承认道。他发出一种神经质的尖笑,伸出手爱抚地摸摸他那胖得垂挂下来的双下巴,仿佛那是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我认为你的这个梦很迷人。我希望这个梦经常出现,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不断地讨论它。你想抽支烟吗?”当约塞连拒绝时,他笑了笑。“你认为究竟是什么使你产生这么大的反感,”他故意问,“连我的一支烟都不肯接受?”
“我刚刚熄掉一支,它还在你的烟灰缸里冒烟呢。”
桑德森少校抿嘴笑笑。“这个解释很巧妙。但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找出真正的原因的。”他把松开的鞋带系成一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然后从桌上拿过一本黄色横道拍纸簿放到膝上。“让我们谈谈你梦见的那条鱼吧。总是同一条鱼,是吗?”
“我不知道,约塞连回答道,“我不大会辨认鱼。”
“这鱼使你想到了什么?”
“其它的鱼。”
“其它的鱼又使你想到了什么?”
“其它的鱼。”
桑德森少校失望地往后一靠。“你喜欢鱼吗?”
“不是特别喜欢,”“那么你认为究竟是什么使你对鱼产生这样一种病态的反感呢?”桑德森少校得意洋洋地问。
“它们太乏味了,”约塞连回答说,“刺又太多。”
桑德森理解地点点头,露出讨人喜欢的、虚假的微笑。“这个解释很有意思。但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找出真正的原因的。你喜欢那条鱼吗?那条你拿在手里的鱼?”
“我对它没有一点感情。”
“你不喜欢那条鱼吗?你对它怀有什么故意的或者对抗的情绪吗?”
“不,完全没有。事实上,我还是喜欢那条鱼的。”
“那么,你确实喜欢那条鱼咯?”
“哦,不,我对它没有一点感情。”
“但你刚才还说你喜欢它呢。现在你又说你对它没有一点感情。我把你的自相矛盾之处抓住了,你明白吗?”
“是的,长官,我想您是把我的自相矛盾之处抓住了。”
桑德森少校拿起他那枝粗粗的黑铅笔,得意洋洋地在拍纸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相矛盾”几个字。写完之后,他抬起头来继续问道:“你这两句话表达了你对那条鱼的自相矛盾的情绪反应,究竟是什么使你说出这两句话来的呢?”
“我想我对它持有一种既爱又恨的矛盾态度。”
听到“既爱又恨的矛盾态度”这几个字,桑德森少校高兴得跳了起来。“你的确理解了!”他喊道,欣喜若狂地把两只手放在一起拧来拧去。“唉,你想象不出我是多么孤独,天天跟那些毫无精神病常识的人谈话,想方设法给那些对我或者我的工作丝毫不感兴趣的人治病!这使我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可怕感觉。”一丝焦虑的阴影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我似乎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真的吗?”约塞连问,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为什么要为别人缺乏教育而责怪你自己呢?”
“我知道这很愚蠢,”桑德森少校心神不安地回答道,脸上带着不很雅观的、无意识的笑容。“可我一向十分看重别人的好主意。你瞧,比起我的同龄人来,我的青春期来得晚一些,这就给我带来某种——嗯,各种问题。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和你讨论我的这些问题将会给我带来乐趣,我真希望马上开始这种讨论,所以我不大愿意现在就把话题扯到你的问题上去。可恐怕我必须这样做。要是费瑞杰上校知道我们把全部时间都花在我的问题上的话,他准会发火的。我现在想给你看一些墨水迹,看看某些形状和颜色会使你联想起什么来。”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吧,医生,不管什么东西都会使我联想起性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