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问题汉娜只给了一个并不十分肯定的回答。
“如果可能,”纳里纳克夏说,“就必须让他心里永远没有任何烦恼和忧虑。我自己母亲的病也使我同样感到为难。因为她常为一点小事放不下心,所以要保持她身体的健康始终很困难。一点点烦心的事——比方说昨天白天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就能使她昨天一夜也睡不着。当然我一直总尽量避免让她听到任何刺激她感情的话,但人世间的事是这样复杂,要想完全避免几乎就根本不可能。”
“今天你的脸色也不很好,”汉娜丽妮说。
纳里纳克夏:“哦,我的身体好得很!我几乎是从来不大生病的。昨天夜晚我很久没有睡,那也许就是我的脸色为什么不如平常的原因。”
汉娜丽妮:“如果你母亲能够有一个女人经常在她身边侍候她,那情况就要好得多了。你自己去侍候她总难照顾得很周到,何况你还有你自己的工作。”
汉娜丽妮讲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自己,她这样讲当然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但她刚刚一说完,却忽然想起纳里纳克夏可能会从她的话里想到另外一些事,她不禁立刻羞得满面通红了。而纳里纳克夏一看到她那种羞怯的态度,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妈妈说起的那件亲事。
汉娜丽妮为掩盖自己的失言,连忙补充说,“她不可以找一个年轻的女仆侍候她吗?”
“我一直都常常劝她雇一个女人来侍候,”纳里纳克夏说,“但直到现在她也始终不肯。她对于各种宗教仪式奉行维谨,我们当然不能希望一个花钱雇来的佣人和她一样事事那样留心。而且还有一点,让一个并非完全心甘情愿的人去侍候她,她天生就没法容忍。”
汉娜丽妮没有就这个问题再发表什么意见,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开口说:“当我竭力按照你所讲的道理去作的时候,我总经常不断地遇到许多阻挠,而我常常禁不住让那些东西打断了我的进程。那些东西使我感到恐怖,甚至感到绝望。你想我永远也没有办法使我的心坚定下来吗?外界的一些刺激会永远这样弄得我总不能专心一志吗?”
汉娜丽妮的这种可怜的呼声使纳里纳克夏不禁愣了一下。
“你必须了解,”他略为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上天完全是为了坚强我们的心志才在我们生活的道路上设下重重的障碍。你决不能因此就丧失了勇气。”
“你明天早晨能到我们这边来坐一会儿吗?”汉娜丽妮说,“想到你能给我一些帮助,我感到自己立刻就增添了无限力量。”
在纳里纳克夏的安详而坚强的声调和表情中,汉娜丽妮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一种能使她的心趋于安定的力量。甚至在他走了以后,她心上还可感觉到经他触摸过而产生的安抚作用。她静立在卧房前面的阳台上,眺望着浸浴在日光下的野景。在正午时的这种辉煌壮丽的景象中,她看到万有世界一方面既在那里运转不息,一方面又似完全处在静止状态中,一方面出了万钧的气势,一方面又是那样文静安和,她于是也以同样强劲而从容的姿态,带着她的烦恼的心投入了浩瀚无边的天地的怀抱。就在她感到无限幸福的这一瞬间,日光和闪亮的蓝色天空,已在她的灵魂中注入了无限永恒的福祉。
汉娜丽妮想到了纳里纳克夏的母亲。老太太所以心情不安、彻夜不眠的原因是很明显的。汉娜丽妮第一次听到人提起那件婚事时所感到的惊恐,现在已慢慢消失,她已经不是那样本能地感到厌恶了。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不能离开纳里纳克夏,都更对他怀着崇敬之意,只不过她心中还仍然完全没有那种表示爱欲的不安和苦闷。在他的那种一意舍己为人的生活中,他当然并不需要女人的爱情,然而他却完全和其他的人一样,应该有人侍候和照顾。他妈妈年纪已老而且常在病中,他就没有一个人经常去照顾他。在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上,纳里纳克夏的生命实在是我们应重视的一件财富。前去侍候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实际是一种宗教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