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皮埃尔君,您可记住,您的命是她救的,我要坦率地说出我的看法。教堂日日夜夜都有人监视。只有被看到进去的人才能出来。所以,您可以进去。您去了以后,我带您去找她。您同她换穿一下衣服,她穿您的短上衣,您穿她的裙子。"
"这办法说到这里还行,然后呢?"哲学家提醒他说道。
"然后?她穿着您的衣服出来;您穿上她的衣服留在里面。人们或许会将您绞死,但是她却得救了。"
格兰古瓦搔搔耳朵,神情极为严肃。
"嗨!"他说,"这个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听了堂。克洛德这莫名其妙的建议,诗人那张开朗。和善的面孔猛然阴沉了下来,好像意大利明媚的风光,突然刮起一阵逆时的狂风,把一块乌云摔碎在太阳上。
"喂,格兰古瓦,这个办法您认为怎样?"
"我说,老师,我也许能逃过绞死的命运,可她一旦被抓住必是被绞死无疑。"
"这不关我们的事。"
"该死!"格兰古瓦说道。
"她救过您的命,这可是一笔你要偿还的债呀。"
"有许多别的债,我也是不还的!"
"皮埃尔君,这笔债务必须还清。"
副主教的语气不容置疑。
"听我说,堂。克洛德,"诗人懊丧地说,"您坚持这个意见可就错了。我不明白,我凭什么要代替另一个人去被绞死。"
"这么说,一定有许多事使您留恋生命罗?"
"不错!有千百种理由!"
"哪些呢,可以说说的吗?"
"哪些?天空啦。空气啦。清晨啦。夜晚啦。月光啦,我那些流浪汉好朋友啦,我们和娘儿的调情啦,巴黎的漂亮建筑有待研究啦,三大部书要写啦,其中一部将是控告主教及其磨坊的,我说也说不清!阿纳克萨哥拉斯说过,他生在世上就是为了赞颂太阳。再说,我很有福份,从早到晚跟一个天才人物共度时日,这个天才就是我自己,这可真是愉快极了。"
"真是可以当响铃摇的脑袋瓜!"副主教嘟哝着,"那好吧!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有这样美妙的生活,是谁给你保留下来的呢?你能呼吸这样的空气,看见这样的天空,还能让你那云雀般的简单脑袋瓜有心尽说废话,尽干蠢事,这些应归功于谁呢?如果不是她,你如今会呆在什么地方呢?由于她的搭救你才活着,可你却要她死?这个尤物,温柔,漂亮,令人爱慕,世界光明所需要她,比上帝还神圣,你却要她去死!而你呢,半聪明半疯癫,什么也算不上的废物坯子,某种自以为会行走。会思考的草木,将继续从她那里窃取来的生命活下去,这生命不就同中午的烛光一样毫无用处吗?得啦,发点善心吧,格兰古瓦!该你表示慷慨大方的时候了。是她先开始这样做的。"
教士情绪激烈。格兰古瓦听着,先是犹疑不定,继而被感动了,最后做了一个怪相,表情悲怆,灰白色的脸孔顿时像一个患了腹绞痛的婴儿。
"您真的话是感人肺腑。"他揩去一滴眼泪说道,"好吧!我考虑考虑……。您想出这个主意真是太可笑了……。说到底,"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不会绞死我。定了婚的人不一定都要成亲的。等到他们发现我在这间小屋里打扮得那么滑稽可笑,穿着袍子而又戴着假发,也许会哈哈大笑……。再说,要是他们把我绞死,那又怎样!绞死,也一种死法,与别的死法相同,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不同于别的死法。这样的死是与终生游移不定的智者很相称的;这种死,非肉非鱼,正像真正怀疑派的思想,这样的死打上怀疑和犹豫的烙印,介乎天地之间,让您悬挂着。这是哲学家的死法,也许我的命中注定如此。如同生时就那样死去,那该是多么壮丽呀。"
教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么你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