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古瓦兴奋地应道:
"倒也不假!我最初爱女人,后来爱动物。现在,我爱石头。石头跟小动物和女人一样十分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教士把手放在额头上,这是他平常惯有的动作,说道:"确实如此!"
"唷,"格兰古瓦说道,"各人各有其享乐的方法!"他挽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挽着。他把教士带到主教法庭楼梯的小塔下面。"这才称得上是座楼梯!我每次一看,就感到衷心的喜悦。这是全巴黎最简单。最罕见的阶梯。每一梯级的底面都是斜凿的。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级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的,真是美不胜收!"
"那您无所企求啦?"
"是的。"
"那您也无所懊悔吗?"
"既不懊悔,也不企求。我的生活已全部安排好了。"
"人所安排的,世事常会把它打乱。"克洛德说道。
"我是一个怀疑派哲学家,因此我能保持一切平衡。"格兰古瓦应道。
"那您如何谋生呢?"
"依然随时写些史诗和悲剧;不过收入最多的,还是老师您知道的那种功夫,牙齿上摞椅子叠的金字塔。"
"这种职业对一个哲学家来说真是太粗俗了。"
"这也是一种平衡,"格兰古瓦说。"一个人一旦有了一种思想,在任何事情当中都可以发现这种思想的存在。"
"我知道。"副主教答道。
一阵沉默之后,教士接着说,"可是,您还相当穷苦吧?"
"穷,倒不假;苦,却并不苦。"
正在这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们这两位正在交谈的人看见街尽头出现一队御前弓手,高举长矛,由一个军官率领着,浩浩荡荡,策马而来。这支马队灿烂夺目,马蹄声在石板街街上震响。
"瞧您老盯着那个军官看。"格兰古瓦对副主教说道。
"我认识那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他叫弗比斯。德。夏托佩尔。"克洛德说道。
"弗比斯!好一个怪名字!有个叫弗比斯的,是伏瓦的伯爵。我记得我认识一个迷上弗比斯的姑娘。"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教士道。
自从这支队伍经过以后,副主教冰冷的外表流露出几分烦躁。他拔腿就往前走。格兰古瓦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于是跟着他往前走。任何人一旦接触了这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也都会这样做的。他们默默走到人烟稀少的贝纳尔丹街,堂。克洛德才停下来。
"您有什么话对我说,老师?"格兰古瓦问他。
"难道您没有发现,"副主教答道,显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些骑兵的服装比您我的漂亮得多。"
格兰古瓦摇了摇头:"真的!与那些钢铁鳞片相比,我反倒更喜欢这一身半黄半红的罩衣。真是妙不可言,一边走一边发出响声,就跟地震时废铁沿河街的声响一样!"
"如此说来,格兰古瓦,难道您从未羡慕过那些身穿战袍的英俊小伙子?"
"有什么可羡慕的,副主教大人?是羡慕他们的力气,还是他们的甲胄,或是他们的纪律?身穿破衣烂衫,专攻哲学又能独立自主,岂不更好?我宁可做苍蝇脑袋,也不愿意做狮子尾巴。"
"这想法倒是很奇特。"教士沉思道,"漂亮的军服毕竟是漂亮。"
格兰古瓦看到他若有所思,于是走开径自去欣赏旁边一幢宅第的门廊。他高兴地拍着手回来。"副主教大人,假如您不那么一心只想着武士的漂亮服装,我想请您去观赏那道门廊。我一直认为,奥布里大人宅第的大门是世上最华丽的。"
"皮埃尔。格兰古瓦,您把那个埃及小舞女怎么啦?"副主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