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他们上首,那个满头大汗的红脸大胖子是什么人?"格兰古瓦问。
"是庭长先生。"
"还有他背后的那群绵羊呢?"格兰古瓦继续问道。我们已经说过,他是非常不喜欢法官的,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剧作在司法宫上演遭受挫折后一直对司法宫怀恨在心的缘故吧。
"是王宫审查官老爷们。"
"他前面那头野猪呢?"
"那只是大理院刑庭的书记官先生。"
"还有右边那头鳄鱼呢?"
"国王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
"左边那只大黑猫呢?"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国王宗教法庭检察官和宗教法庭的审判官们。"
"喂,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所有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审判。"
"审判谁?我没有看到被告呀。"
"是个女人,先生。您是看不到她的,她背朝着我们。并被群众挡住了。嗯,您看,那边有簇长矛,被告就在那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您知道得她的名字吗?"格兰古瓦问。
"不,先生,我刚到。我只是猜测而已,这案子准涉及到巫术魔法,连宗教审判官们都到庭参加审理了。"
"得了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帮身穿法袍的家伙怎样吃人肉了。还是老一套,跟以往的把戏没什么不同。"
"先生,"他身边的那个人说。"难道您不认为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看起来很和蔼吗?"
"哼!"格兰古瓦答道:"那种人塌鼻翼。薄嘴皮,他会和蔼,我才不信哩。"
说到这儿,周围的人喝令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住口,因为人们正在听一个重要证人的证词。
只见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老太婆,脸孔被衣服完全遮住,看上去就像一堆在行走的破布。她说道:"各位大人,确有其事,这事就和我是法露黛尔一样真实,住在圣米歇尔桥头四十年了,按时缴纳地租。土地转移税和贡金,家门对着河上游洗染匠塔森—卡伊阿尔的房屋。我现在成了可怜的老太婆,从前可是个十分俊俏的姑娘。各位大人!前几天,有人对我说:"法露黛尔,您晚上纺线可别纺得太迟了,魔鬼就喜欢用它的角来梳老太婆们纺锤上的纱线呀。那个野僧去年在圣殿那一边作祟,如今在老城游荡,这是绝对正确的。法露黛尔,当心他来捶您的门呵!’有天晚上,我正在纺线,有人来敲门。我问是谁。那人破口大骂。我把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黑衣人和一个漂亮的军官。黑衣人除了露出两只像炭火一样的眼睛外,全身只看见斗篷和帽子。他们随后对我说:"要圣玛尔特的房间。’……诸位大人,那是我楼上的一间房间,是我最干净的房间。他们给了我一个金埃居。我把钱塞进抽屉里,心想明天可以到凉亭剥皮场去买牛羊下水吃……。然后我们上楼去……。到了楼上房间,我一转身,黑衣人不见了,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个军官,像位大老爷那样仪表堂堂,跟我又下楼来,他出去了。大约过了纺四分之一绞线的功夫,他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这姑娘活像一个玩具娃娃,要是经过梳妆打扮,一定会像太阳那样灿烂光辉。她牵着一只公山羊,好大好大,是白的还是黑的,我都印象很模糊了。这可叫我揣摩开啦。那个姑娘嘛,跟我不相干,可是那只公山羊!……我可不喜欢这种畜牲,这种畜牲长着胡子和犄角,像人似的,再说还有点邪,叫人联想到星期六的群魔夜会。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收了人家的钱,那样做是对的,可不是吗,法官大人?我带着姑娘和队长到楼上房间去,就让他俩单独在一起,就是说,还有公山羊。我下楼来,继续纺我的线。应该告诉诸位大人,我的房子有两层,背临河,和桥上别的房屋一样,楼下和楼上的窗户都是傍水开的。我正在忙着纺纱,不知为什么,那只公山羊教我脑子里老想着那个野僧,而且那个美丽的姑娘打扮得十分地离奇古怪……。突然,我听到楼上一声惨叫,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又听到开窗户的响声。我冲到底楼窗户边,看见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掉到水里去了。那是一个鬼魂,打扮成教士模样。那天晚上正好有月光,我看得明明白白,那鬼魂向老城那边游去。我吓得哆哆嗦嗦,赶紧去喊巡逻队。巡逻队先生来了。他们一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揍了一顿,因为他们高兴呗。我向他们说明了原由。我们一起上楼去,你们猜看到了什么呢?我那可怜的房间里全是血,队长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姑娘在一边装死,山羊吓得半死。我说,"这下可好,我得花两个礼拜来洗地板,还得使劲擦,这可真要我的命。’人家把军官抬走了,可怜的年轻人!姑娘的衣服乱糟糟地全被扒开了……。等一下,更惨的是隔日我要拿那枚金币去买牛羊肚肠吃,却发现在我原来放钱的地方却只有一片枯树叶。"
说到这儿,老婆子住口了,听众无不骇然,四处是一片低低的嘀咕声。格兰古瓦旁边的一个人说,"那个鬼魂,那个公山羊,这一切真有点巫术的味道。"另一个插嘴说:"还有那片枯叶!"又有一个说:"毫无疑问,一定是一个巫婆跟那个野僧勾结起来,专门抢劫军官们。"连格兰古瓦自己也差不多认为整个事件既可怕又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