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住在这街上的吗?”
“是的,你为什么要问?”
“您肯告诉我哪儿是七号吗?”
“你问七号干什么?”
那孩子不开口。他怕说得太多,他使劲把手指甲插在头发里,只回答了这一句:
“啊!没什么。”
冉阿让心里一动。焦急心情常使人思想灵敏。他对那孩子说:
“我在等一封信,你是来送信的吧?”
“您?”伽弗洛什说,“您又不是个女人。”
“信是给珂赛特小姐的,不是吗?”
“珂赛特?”伽弗洛什嘟囔着,“对,我想是的,是这么个怪滑稽的名字。”
“那么,”冉阿让又说,“是我应当把这信交给她。你给我就是。”
“既是这样,您总该知道我是从街垒里派来的吧。”
“当然。”冉阿让说。
伽弗洛什把他的拳头塞进另一个口袋,从那里抽出一张一折四的纸。
他随即行了个军礼。
“向这文件致敬礼,”他说,“它是由临时政府发出的。”
“给我。”冉阿让说。
伽弗洛什把那张纸高举在头顶上。
“您不要以为这是一封情书。它是写给一个女人的,但是为人民的。我们这些人在作战,并且尊重女性。我们不象那些公子哥儿,我们那里没有把小母鸡送给骆驼的狮子。”
“给我。”
“的确,”伽弗洛什继续说,“在我看来,您好象是个诚实人。”
“快点给我。”
“拿去吧。”
说着他把那张纸递给了冉阿让。
“还得请您早点交去,可塞先生,因为可塞特小姐在等着。”
伽弗洛什感到他能创造出这么个词,颇为得意。
冉阿让又说:
“回信应当送到圣美里吧?”
“您这简直是胡扯,”伽弗洛什大声说,“这信是从麻厂街街垒送来的。我这就要回到那儿去,祝您晚安,公民。”说完这话,伽弗洛什便走了,应当说,象只出笼的小鸟,朝着先头来的方向飞走了。他以炮弹直冲的速度,又隐没在黑暗中,象是把那黑影冲破了一个洞似的,小小的武人街又回复了寂静荒凉,这个仿佛是由阴影和梦魂构成的古怪孩子,一眨眼,又消失在那些排列成行的黑暗房屋中的迷雾里,一缕烟似的飘散在黑夜中不见了。他好象已完全泯没了,但是,几分钟过后,一阵清脆的玻璃破裂和路灯落地声又把那些怒气冲天的资产阶级老爷们惊醒了。伽弗洛什正走过麦茬街。
三 当珂赛特和杜桑都在睡乡的时候
冉阿让拿着马吕斯的信回家去。
他一路摸黑,上了楼梯,象个抓获猎物的夜猫子,自幸处在黑暗中,轻轻地旋开又关上他的房门,细听了一阵周围是否有声音,根据一切迹象,看来珂赛特和杜桑都已睡了,他在菲玛德打火机的瓶子里塞了三根或四根火柴,才打出一点火星,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因为做贼自然心虚。最后,他的蜡烛算是点上了,他两肘支在桌上,展开那张纸来看。
人在感情强烈冲动时,是不能好好看下去的。他一把抓住手里的纸,可以说,当成俘虏似的全力揪住,捏作一团,把愤怒或狂喜的指甲掐了进去,一眼便跑到了末尾,又跳回到开头,他的注意力也在发高烧,他只能看懂一个大概,大致的情况,一些主要的东西,他抓住一点,其余部分全不见了。在马吕斯写给珂赛特的那张纸里冉阿让只看见这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