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回来,姑娘。”
(我们已把杜桑口吃的情形写过了,提过一次,便不必再提。希望读者能允许我们不再突出这一点。我们厌恶那种把别人的缺陷一板一眼记录下来的乐谱。)
冉阿让是个喜欢思索和夜游的人,他常常要到夜深才回家。
“杜桑,”珂赛特又说,“您到夜里想必一定会把对花园的板门关好,门杠上好,把那些小铁件好好插在那些铁环里的吧?”
“呵!您请放心吧,姑娘。”
杜桑在这些方面从不大意,珂赛特也完全知道,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加上这么一句:
“问题是这地方太偏僻了!”
“说到这点,”杜桑说,“真是不错。要是有人来杀害我们,我们连哼一声的时间也不会有。特别是,先生不睡在这大房子里。但是您不用害怕,姑娘。我天天晚上要把门窗关得和铁桶一样。孤零零的两个女人!真是,我一想到,寒毛便会竖起来!您想想吧。半夜里,看见许多男子汉走到你屋子里来,对你说:‘不许喊!’他们上来便割你的颈脖子。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要死就死吧,你也明明知道,不死没有旁的路,可怕的是那些人走上来碰你,那可不是滋味。并且,他们那些刀子,一定是割不大动的!天主啊!”
“不许说了,”珂赛特说,“把一切都好好关上。”
珂赛特被杜桑临时编出来的戏剧性台词吓得心惊肉跳,也许还回想到在那个星期里遇到的怪事,竟至不敢对她说:“您去看看什么人放在石凳上的石块嘛!”唯恐去园里的门开了,那些“男子汉”便会闯进来。她要杜桑把所有的门窗都一一留意关好,把整所房子,从顶楼到地窖,全部检视一番,回头把自己关在卧房里,推上铁闩,检查了床底下,提心吊胆地睡了。
一整夜,她都看见那块石头,大得象一座山,满是洞穴。
出太阳的时候——初升太阳的特点便是叫我们嘲笑夜间的一切惊扰,嘲笑的程度又往往和我们有过的恐惧成正比——,出太阳的时候,珂赛特,醒过来,便把自己的一场虚惊看作了一场恶梦,她对自己说:“我想到哪里去了?这和我上星期晚上自以为在园子里听到脚步声是同一回事!和烟囱的影子也是同一回事!我现在快要变成胆小鬼了吧?”太阳光从板窗缝里强烈地照射进来,把花缎窗帘照得发紫,使她完全恢复了自信心,清除了她思想中的一切,连那块石头也不见了。
“石凳上不会有石头,正如园里不会有戴圆帽的人,全是由于我做梦,才会有什么石头和其他的东西。”
她穿好衣服,下楼走到园里,跑向石凳,觉得自己出了身冷汗,石头仍在老地方。
但这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夜间的畏惧一到白天便成了好奇心。
“有什么关系!”她说,“让我来看看。”
她搬开那块相当大的石头,下面出现一件东西,仿佛是一封信。
那是一个白信封。珂赛特拿起来看。看这一面,没有姓名地址,那一面也没有火漆印。信封虽然敞着口,却不是空的。里面露出几张纸。
珂赛特伸手到里面去摸。这已不是恐惧,也不是好奇心,而是疑惑的开始。
珂赛特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看。那是一小叠纸,每一张都编了号,并写了几行字,笔迹很秀丽,珂赛特心里想,并且字迹纤细。
珂赛特找一个名字,没有,找一个签字,也没有。这是寄给谁的呢?也许是给她的,因为它是放在她坐过的条凳上的。是谁送来的呢?一种无可抗拒的诱感力把她控制住了。她想把她的眼睛从那几张在她手里发抖的纸上移开。她望望天,望望街上,望望那些沐浴在阳光中的刺槐,在邻居屋顶上飞翔的鸽子,随后她的视线迅捷地朝下看那手稿,并对自己说,她应当知道那里写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