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独自捉摸时,后悔不该不问那人一句话,迫使他再抬起头来。
第二天夜晚时,他又去到那里。那乞丐又在原处。“您好,老头儿。”冉阿让大着胆说,同时给了他一个苏。乞丐抬起头来,带着悲伤的声音说:“谢谢,我的好先生。”这确是那个老杂务。
冉阿让感到自己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了。他笑了出来。“活见鬼!我几时看见了沙威?”他心里想。“真笑话,难道我现在已老胡涂了?”他不再去想那件事了。
几天过后,大致是在晚上八点钟,他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高声教珂赛特拼字时,忽然听见有人推开破屋的大门,继又关上。他觉得奇怪。和他同屋住的那个孤独的老奶奶,为了不耗费蜡烛,素来是天黑便上床的。冉阿让立即向珂赛特示意,要她不要作声。他听见有人上搂梯。充其量,也许只是老奶奶害着病,到药房里去一起回来了。冉阿让仔细听。脚步很沉,听起来象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不过老奶奶一向穿的是大鞋,再没有比老妇人的脚步更象男人脚步的了。可是冉阿让吹灭了烛。
他打发珂赛特去睡,低声向她说“轻轻地去睡吧”,正当他吻着她额头时,脚步声停下了。冉阿让不吭声,也不动,背朝着门,仍旧照原样坐在他的椅子上,在黑暗中控制住呼吸。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他听到没声了,才悄悄地转过身子,朝着房门望去,看见锁眼里有光。那一点光,出现在黑暗的墙壁和房门上,正象一颗灾星。显然有人拿着烛在外面偷听。
几分钟过后,烛光远去,不过他没有再听见脚步声,这也许可以说明来到房门口窃听的人已脱去了鞋子。
冉阿让和衣倒在床上,整夜合不上眼。
天快亮时,他正因疲惫而朦胧睡去,忽然又被叫门的声音惊醒过来,这声音是从过道底里的一间破屋子里传来的,接着他又听见有人走路的声音,正和昨夜上楼的那人的脚步声一样。脚步声越走越近。他连忙跳下床,把眼睛凑在锁眼上,锁眼相当大,他希望能趁那人走过时,看看昨夜上楼来到他门口偷听的人究竞是谁。从冉阿让房门口走过的确是个男人,他一径走过没有停。当时过道里的光线还太暗,看不清他的脸。但当这人走近楼梯口时,从外面射进来的一道阳光把他的身体,象个剪影似的突现出来了,冉阿让看见了他的整个背影。这人身材高大,穿一件长大衣,胳膊底下夹着一条短棍。那正是沙威的那副吓坏人的形象。
冉阿让原可设法到临街的窗口去再看他一眼。不过非先开窗不可,他不敢。
很明显,那人是带着一把钥匙进来的,正象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不过,钥匙是谁给他的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晨七点,老奶奶进来打扫屋子,冉阿让睁着一双刺人的眼睛望着她,但是没有问她话。老奶奶的神气还是和平日一样。
她一面扫地,一面对他说:
“昨天晚上先生也许听见有人进来吧?”
在那种年头,在那条路上,晚上八点,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对,听到的,”他用最自然的声音回答说,“是谁?”
“是个新来的房客,”老奶奶说,“我们这里又多一个人了。”
“叫什么名字?”
“我闹不大清楚。都孟或是多孟先生,象是这样一个名字。”
“干什么事的,这位都孟先生?”